張皇后一進了內殿,立即就在嘉娘的床邊坐下,溫聲細語,情真意切,一副慈母之態。
太醫也很快由照水陪伴著進來,替嘉娘診脈。貞靜公主和太妃卻還沒有過來。
“太子妃娘娘方才應當是受了驚嚇,所以才會胎動不安,這段時日,娘娘還要多加休息才是。”
“受了驚嚇?”張皇后看向照水。
照水忙答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方才在正殿中,桃枝所提及的那個害我們家娘娘的宮女,乃是我們娘娘身邊的大宮女。”
“娘娘向來對她極好,若此話是真,也實在是太聳人聽聞了。”
嘉娘便有些哽咽:“除了照水,在東宮中,兒臣最器重的便是剪冰了,若連她都要害兒臣,兒臣實在是不敢再用這些宮人了。”
要說這些,不過是要拖一拖皇后的步伐而已。
嘉娘既然如此作為,張皇后自然是要留下來先好生安撫她一番的。
又你來我往了幾個來回,於女官便出言提醒皇后:“皇后娘娘,如今那個宮女還跪在殿外,將人帶來的太子嬪也還在正殿裡等著。”
“您應當盡早查明真相,還太子妃娘娘一個公道才是。”
皇后就從床邊站起來,正色道:“嘉娘你放心,今日母后定然會查清楚事情真相,你既然受了驚嚇,便好好在殿中休息,不必出來了。”
眼見著留不住,嘉娘也隻好罷休,吩咐沛柔,“鄉君替本宮去聽一聽吧。”
沛柔應了是,卻在心中暗暗奇怪。
照理說,貞靜公主的步伐應當不會這麽慢才對。
況且皇后出鳳藻宮往東宮來,就是貞靜公主不去,太妃也應當能收到消息才是。
可千萬不要出什麽事才好。
皇后在正殿中坐下,先問閔淳心,“殿中跪著的是何人?”
閔淳心拜下去,“嬪妾閔氏,出身康平侯府,三月入東宮,為太子嬪。”
“於女官說,今日就是你遇見了那個宮女,從而牽扯出太子妃被下毒的事情,是也不是?”
閔淳心便跪直了,給皇后回話,把方才對嘉娘說的話,又重新說了一遍。
皇后的臉色就越來越差,像是覺得這些事情不堪入耳一般,“太子嬪先起來。那個叫剪冰的宮女在何處,還不快讓她到殿上來。”
於女官就應了是,給身邊的小宮女使了一個臉色,不過片刻,剪冰就被帶到了殿中。
閔淳心跪的太久,起來時有些踉蹌,還是沛柔扶了她一把
上回見剪冰,她還是個清秀佳人,不過在宮正司裡待了一個多月,居然就已經瘦的脫了相,眼神也有些渙散。
可她的衣服並未殘破,露出來的肌膚上也未見傷痕。宮正司果然是宮正司,即便不用刑,也可以將人折磨成這樣。
剪冰進了殿,被領她進來的宮女推了一把,她才想起來面前的人是主子,要給她們行禮。
皇后便示意於女官開始問話。
“你的名字可是叫剪冰?眼前的這個桃枝,是你的親妹妹?”
剪冰甚至都沒有抬頭,“回大人的話,奴婢的名字正是剪冰。桃枝是奴婢一母同胞的妹妹,五年前奴婢們是一起進宮的。”
於女官又問:“桃枝說你曾經給家裡寄了一筆錢,這筆錢有多少?又是從何處得來的?”
剪冰就猶如提線木偶一般,麻木地回答著問題。
“一共是兩百兩銀票,和一些大約價值三百兩的金銀首飾。這筆錢財,是綺年殿的許側妃娘娘給奴婢的。”
“許側妃是主子,你是太子妃的奴婢,她為何要給你這筆錢?”
終於開始了真正的戲肉。
剪冰向著內殿的方向磕了一個頭,眼中有淚水滲出。
“是奴婢財欲熏心,被這一筆錢財蒙住了眼睛,答應了許側妃娘娘,在太子妃娘娘的安胎藥中下了毒藥,想害太子妃娘娘滑胎。”
她又連續磕了幾個頭,“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就有小宮女將她扶起,令她聽皇后說話。
“你既然說是許側妃教你如此作為,可有何證據?”
剪冰點了點頭,“奴婢有證據。許側妃娘娘給奴婢的一批首飾裡,有一隻金簪,簪身上刻了一個‘許’字。”
“為防將來許側妃翻臉,奴婢進宮正司之前,就把這隻簪子交給了妹妹桃枝保管。”
“也就是在那時候,桃枝才知道奴婢究竟犯了多大的錯,今日才會將此事告知給太子嬪娘娘的。”
沛柔忙道:“此話不對。太子嬪明明是先往正殿來,而後派人去將你傳喚來的。”
“你到正殿時,太子嬪已經跪在正殿裡了,你又怎知太子嬪是如何,又是何時得知這件事的?剪冰姑娘在宮正司中,消息也如此靈通不成?”
“奴婢……奴婢也只是猜測而已。”
沛柔還待在說,張皇后便冷然道:“此為內宮之事,鄉君不要太僭越了。”
沛柔低頭行了一禮,“臣女以為,這雖然是太子家事,可太子是儲君,他的家事,卻也是國事。”
“太子妃娘娘既然托我替她在此旁聽,也應當替她盡一份義務才是。”
“你既然說是國事,臣下之女,有何資格在國事上發言。本宮以為剪冰方才的話已經能夠自圓其說,不必鄉君在此置喙。”
就和昭永十年的時候一樣,皇后根本不必和她廢話。
沛柔心中隱隱不快,卻也不好再多說什麽,以她一人之力要抗衡身為六宮之主的皇后,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沛柔不動聲色地朝殿外望了一眼,除了垂首低眉的宮人內侍,仍然是空空如也。
皇后便對於女官道:“既然牽扯到了許側妃,你便去把她傳召過來吧。總也要聽聽她如何說才是。”
“不必皇后的人奔忙了,本宮已經把許側妃帶來了。”
太妃和貞靜公主是從側邊進殿的,看起來正是從綺年殿的方向過來。
太妃和貞靜公主身後的那個素衣女子,也正是已經禁足於綺年殿多時的許側妃。
太妃之尊,就連皇后也要從正殿的台階上走下來向她行禮。
太妃只是點了點頭,就在她方才坐的位置上坐下了。
“本宮聽聞嘉娘忽然傳了太醫,就想著過來看看,誰知道又碰上皇后在此審案。”
“其實這件事情本宮倒是有些明白,如今許側妃已經在這裡,還是先聽聽皇后這邊是怎麽說的——皇后不會怪罪本宮僭越吧?”
太妃多年養尊處優,如今看來,居然比皇后還要年輕些。
皇后也不敢在她面前放肆,隻好讓剪冰把方才的話都重複了一遍。
許側妃聽完,徑直走到剪冰身邊,用力地踹了她一腳。
邊上的宮人立即就上前把她拉開了。
她今日是一身素衣,未施脂粉,頭上與未戴任何釵環,儼然是脫簪待罪的樣子。她也不用人再拉她,徑自在太妃和皇后面前跪下。
“嬪妾今日此來,正是要向太子妃娘娘坦白臣妾的罪行。剪冰的確是嬪妾收買的,那毒藥也是嬪妾給的。”
“不過嬪妾卻從未給過她什麽錢財,她說的那支簪子,也早在數月前就遺失了。”
“當時為了這根簪子,嬪妾幾乎將整個綺年殿翻遍了。娘娘若是不信,甚至去可以問問太子爺。若這根簪子真在這個賤婢處,那也是她偷拿的。”
皇后臉色微變,追問道:“你既然要剪冰為你辦事,你不許她錢財,她如何肯對你忠心。”
許側妃就冷笑了一下,回過身去看了一眼剪冰,目光中充滿了不屑。
“娘娘不知道,這個丫頭野心大的很。她自覺有幾分姿色,不要嬪妾的錢財,只要嬪妾提拔她做太子爺的妃嬪。”
許側妃回過頭來,對太妃道:“今日種種,皆是嬪妾一人所為,與嬪妾的娘家人毫無關系,請太妃娘娘明察。”
太妃還沒有說話,皇后先道:“許側妃何必這麽著急撇清,是非如何,今上自然會有定論。”
太妃就看了皇后一眼,“皇后又何必如此急躁。本宮瞧著許側妃似乎還有些話沒有說完。”
她示意許側妃開口,“嬪妾從未給過剪冰任何錢財,她所有的嬪妾的物件,金銀,皆屬誣陷。”
“請娘娘徹查此事,看看究竟是誰要插手此事,誣陷嬪妾與嬪妾的家族。嬪妾死不足惜,燕梁卻不能失去忠臣。”
說完便拜了下去。
其實她們許家人又算得了什麽忠臣,有一個算一個,不是貪贓枉法,就是仗著皇親國戚的身份為所欲為。
江南百姓苦許氏一族久矣。
若不是害怕打老鼠傷了玉瓶,太妃只怕也早忍不得了。
“好了,今日之事便到此為止。許側妃有害人之心,這就跟著本宮到陛下面前去分辨吧。”
太妃站在台階下,居高臨下地看了皇后一眼,漫不經心地道:“皇后若是還有疑惑,自然也可以一同過去,就不要在此打擾嘉娘休息了。”
薑還是老的辣,今日的局面做成這樣,於太子黨而言,許側妃一人承擔了罪責,大約這次許家人就算要受責罰也並不會很嚴重了。
不過卻會在今上心裡埋下一個懷疑的種子,許家人已經要來干涉他們景家的子嗣了。
至於三皇子一黨,真算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害怕沒有證據,所以就特意弄了一筆錢財首飾出來,卻沒想來原來許側妃許給剪冰的根本就不是錢財。
這樣的事情捅到今上面前,也夠三皇子喝一壺的。
只是太子……
後院的火都已經燒成了這樣,他究竟是在前朝有事不知道,還是根本不敢過來面對妻子與愛妾。
無論是哪一種,他都實在是太過無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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