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一陣,沛柔上前給柯大太太行禮問了聲好,她就自丫鬟手裡接過了一個荷包,對沛柔道:“年前事忙,年後你們家又有事,這壓歲錢和見面禮,大舅母就一齊給你了。新一年健健康康,如意平安。”
沛柔正預備上前去接那荷包,卻見柯氏按了她嫂子的手,“嫂子好小氣,壓歲錢和見面禮倒一起給了。這是欺負我們家沛姐兒性子好呢。”
柯大太太就輕輕拍了她的手,“怪道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才幾日,就想著女兒,不向著娘家嫡親的嫂嫂了。”
“這幸而是早早把你嫁了出去,又是婆婆疼愛丈夫尊重的人家,不然就你這刁鑽勁兒,再在家裡呆個幾年,只怕我和你二嫂都要被你挑剔的回江南老家守宗廟去了。”
卻也順勢摘下了手上戴的一個紅寶石的戒指,連同那荷包一起遞給了沛柔。
沛柔上前道了謝接過荷包。
借著上前的功夫,沛柔也好生打量了她,她是容長臉,柳葉眉,皮膚白皙,典型的江南女子的長相。
可那一雙眼卻生的很銳利,明明只是在和小姑玩笑,卻也讓人有一種凜然不可親近之感。
柯大太太就對沛柔點點頭,一時又聽她對柯氏笑道:“你且放心,將來你肚子裡這個出生了,我必按時按節像供菩薩似的好生供著他。”
柯大太太的丈夫是柯氏的長兄,在官場上卻並沒有什麽建樹,一把年紀還只是個從五品的翰林院侍講,所以柯大太太身上也就並沒有誥命。
可她卻是世代為宦,出過好幾個內閣輔臣的淮安謝家的女兒,因此連柯氏的父親柯太師也十分看重她。
說了這麽多話,沛柔也明白,不過都是說給陸嬤嬤聽的。
柯二太太就要更省事的多了,有這樣一個長嫂在前面頂著,她是並不慣於場面應酬的。
柯二太太倒是京城出身,是武寧侯張家的旁支,算來倒和齊延的母親是同族的姐妹,也是同樣的鵝蛋臉,外表看來並不出色。
柯家的二老爺在仕途上就更沒有建樹了,至今不過是個舉人。
今上也曾經和柯太師玩笑,說他教出來的學生倒不錯,只是對自己的兒子太疏忽了些。因為這樣,柯二太太也很少在外走動。
柯二太太也和嫂子看齊,除了早已準備好的荷包,臨時拔了頭上的一根金鑲碧璽石牡丹花簪子一起遞給了沛柔。
沛柔也就向她道了謝。
海柔早已經坐不住了,頻頻地向她使眼色,還是陸嬤嬤瞪了她一眼,她才老老實實的繼續和柯氏坐在一起。
柯大太太就指著坐在她身旁的女孩,笑著向沛柔道:“這是我女兒明碧,家裡沒有姐妹,她是昭永元年生的,比你大一歲。”
又對海柔道:“三小姐和我們家明碧之前已經見過了吧,大家年紀相仿,想必能說得倒一塊去。”
柯明碧就站起來,給沛柔和海柔行了個禮。沛柔也連忙站起來還禮,見陸嬤嬤又看了自己一眼,隱含警告,海柔也就站起身來,不情不願的給柯明碧行禮。
柯明碧並不以為意,笑著向沛柔道:“不知道妹妹是幾月的生日,這陣子在家都做些什麽?”
她樣貌生的不錯,眉如翠羽,皓齒明眸。
膚色隨了她母親,極是細嫩白皙。又舉止端莊,開口就帶了江南女子特有的柔美,令人如墜江南煙雨之中。
可前生沛柔最討厭這種柔美,也最討厭別人在她面前裝腔作勢。
前生最終柯明碧成了永寧郡王世子妃的時候,覺得自己已經狠狠的把沛柔踩在了腳下時候,那時候的她,字字句句,得意猖狂,根本聽不出一點點的南音。
長輩在場,沛柔只是笑了笑並不熱絡,低聲道:“我是四月十六的生辰。年後詠絮齋開了課,每日就和家中姐妹一起去詠絮齋上學。”
許是見海柔實在坐不住了,柯氏便道:“我們家的園子倒不錯,咱們姑嫂說話,對她們小孩子家也怪無趣的,不如就讓海姐兒和沛姐兒領著碧姐兒去園子裡逛逛。”
幾個小輩就站起身來,和長輩行了禮,一同進了園子。
*
柯氏一直望著她們出了院子的門,才對柯大太太笑了笑,“算來也有好幾個月不見嫂子了,倒還真有好些話想和嫂子說。”
柯二太太聞音知雅,就笑著站起身來:“姑奶奶院子裡的梅花開的倒好,我是最喜歡看花的,倒想去仔細看看。”
柯氏就笑了笑,喚過齊嬤嬤,讓她陪著柯二太太出門賞花。她和她二嫂的關系不過爾爾,和大嫂卻很是知心。
柯二太太一出門,柯氏便歎了口氣,“沒一個省心的。”
柯大太太拿起茶盞吹了吹浮沫,笑啜了一口才道:“我瞧著你們家三姑娘倒是個沒心眼的,像她似的倒還好,拿好話哄著就是了。”
“可這個五姑娘,小小年紀,也太得體了些,樣子生的又好,偏偏她才是你正經的女兒。”
柯氏就冷哼了一聲,“她可是松鶴堂裡那位教養著的,行事怎能不得體?我平日裡拿話試探她,也總是滴水不漏的。”
“不過是過來見見舅母,還要讓三丫頭陪著,巴巴的把陸嬤嬤打發過來,我們柯家的人還能把她徐家的孫女吃了不成?”
“沒有三姑娘,又哪裡引得來陸嬤嬤。齊嬤嬤可是特意留在松鶴堂等著接人的。”
柯大太太不以為意,站起來仔細了看了看小姑宴息室裡的裝飾,“再說,你現在可不是柯家的人了。既然嫁了出來,總得想著好好過日子才是。”
被嫂子這樣一點撥,柯氏就明白了過來,“還要在我眼前做戲。平日裡總是一副對她不鹹不淡的樣子,其實真是寵到了骨子裡。”
“不過是個外室之女,倒像正經嫡女一般的捧著,等我肚子裡這個出世,還不知道是怎樣光景呢。”
柯大太太見她真動了氣也就皺了眉:“你也說了不過是外室之女,又何必和她一般見識。你的孩子可不光是他定國公府的孫子,還是柯太師的親外孫,難道還不比不上她不成。”
一時又想起來,“姑爺對你到底怎麽樣?可還算體貼?”
柯氏的神色就更淡了些,全然沒有在太夫人面前提起丈夫時的嬌羞。
“不過就是這樣罷了。你敬著我,我敬著你,自我診出了身子,又開了年,他就更忙了,大多時候也都是在書房歇著的。”
“你嫁出來時,娘家替你準備的丫頭,可有得用的?”
這是暗示柯氏該派了身邊的丫鬟去服侍定國公。
柯氏的臉就更沉了些:“嫂子瞧我可是和前頭閔氏那無用的妒婦一般?自我診出了身孕我就讓雲紋那丫頭去前頭書房服侍了的,是他自己說了不必,每日裡在書房都是獨寢。等閑也不讓丫頭進他的書房。”
柯大太太便道:“這難道不是你的福氣。雖說妾不過是玩物,可身邊乾乾淨淨的,總比小星每日在身邊礙眼的強。”
柯氏三四歲的時候母親就因病去世了,又過了兩三年她就進了門,把這個小姑也是當女兒一般帶大的。
“可我總覺得有些奇怪,五丫頭就再怎麽好,也畢竟是外室所生,府裡即便是正經的嫡女,也不見太夫人養在屋裡,還這樣的上心。”
“國公爺也是,雖然並不常去松鶴堂看她,可上元那日為著她要出門看燈,連聖上傳召去城門護駕的好事都推了。那可是只有聖上最親信的人才指派的差事,白白便宜了永寧郡王。”
柯大太太面上也閃過了疑惑之色,斟酌道:“也就是兩三年前的事,曾有禦史狀告定國公暗置外室,私德不修,最後卻不了了之了。”
“按這樣的事, 告到聖上面前,少說也得是個停職反省,他卻反被派到了西北,那幾年西北又有什麽仗可打,不過是過去分功勞罷了。只不過那時也並沒有想到我們家會和定國公府結親,也就沒有深究。”
柯氏就將盛著燕窩的小碗遞給身邊的丫鬟,“閔氏到底也是侯府小姐,康平老侯爺又是出了名的寵女兒,為了女兒不惜和定國公府這樣的人家翻臉。
“難道她拿那外室真的就一點辦法也沒有?那外室究竟是什麽來頭?”
柯大太太就沉默了片刻,“慎娘你放心,這件事我會派了人去查的。有了消息,立刻就派了人來通知你。你隻管養好身子,平安的把這孩子生下來。”
柯氏就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在室內除了褙子,衣裳穿的少,已經能看出微微的凸起。
“說來也奇怪,明明都滿了三個月了,這幾日反而覺得小腹墜墜的有些不舒服。”
柯大太太心裡一驚,小腹墜墜,可能是滑胎之象。又怕嚇著了小姑,收斂了神色才道:“既然覺得有些不舒服,可有請了大夫來看過?”
柯氏搖頭:“這幾日事情多,忙忘了,今日嫂子過來我倒喊了大夫,府裡的人不定怎麽想我們柯家呢,還是過幾日再說吧。”
柯大太太忙道:“你這孩子怎麽這樣大意,既然覺得不舒服就該早看大夫才是,雙身子的人還有小事麽?你隻管遣人去請,隻說是我有些頭暈便是了。”
柯氏見嫂子這樣鄭重,心裡也害怕起來,忙把攢心喚進來,去請了家裡相熟的郭大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