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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缸照》第117章 作畫
  潤柔和夏瑩吹要在廣仙亭裡作畫,潤柔和瑜娘也不便打擾,就往九裡香的深處多走了些。也不忙著剪桂枝,先找了塊大青石,鋪了手帕坐下說話。

  一別數月,她們有許多話要說。

  沛柔也就直入主題,“萬姐姐,那日灞水邊你和你哥哥追著永寧郡王世子騎馬而去之後,可發生了什麽有趣的事情?”

  “永寧郡王世子?好生疏的稱呼啊。”瑜娘調侃了一句,“他在我面前提到你,可不是這麽生疏的,一口一個五表妹,叫的親熱的很。”

  沛柔向來對景珣沒有耐心,聞言便道:“他和誰都能自來熟,我可沒他那麽厲害。你別想轉移話題,快跟我說說,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麽。”

  瑜娘就偏要吊她胃口,站起來在她面前踱著步,“你這樣著急問我這件事,是關心世子,還是關心我,還是關心……我哥哥啊?”

  沛柔被她搓弄的有些不耐煩,“姐姐說的什麽話,我自然是關心你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歡景珣,萬世兄的事情也輪不到我關心。”

  瑜娘見沛柔要惱,也就不再和她開玩笑,重又在她身邊坐下,道:“那日倒也沒發生什麽,只是我們縱馬而去,也沒有多久,他就被我哥哥追上攔下了。”

  “你這個表哥可真會耍賴,他居然說我哥哥年紀比他大,勝之不武。我原本見他欺負你心裡就有氣,他還欺負起我哥哥來,我就更生氣了。明明我們也沒有在跟他比賽來著,是他自己搶了我哥哥的馬,還不許我哥哥追了?”

  景珣是個無賴,她上輩子就知道了。

  “然後我就去跟他理論,以比賽論,雖然我哥哥年紀比他長,可是他是先行出發的,騎的又是我哥哥的愛馬。我哥哥身下那匹只是護衛的普通馬而已,他實在已經佔盡了便宜。若還是不服,不如來和我比一場。”

  沛柔便道:“他不會真和你比了吧?他居然還欺負你?”

  瑜娘嘟了嘴,“你說什麽呢,我可是將門虎女,哪有那麽好欺負的。我哥哥估計也是覺得他不講道理,我說要和世子比試,居然也沒有攔我。”

  “後來我就讓他也換了護衛的馬,和他同時出發。我哥哥則在後面跟著,怕我們走丟。”

  “然後呢?誰贏了?”

  瑜娘就更生氣了,“你居然問了這樣的話。當然是我贏了,我比他整整領先了半個馬身。”

  她雖然在生氣,可是在日光下看來,目光中卻有別樣的神采。瑜娘從來都是自信的,驕傲的,她的信念支撐著她,萬水千山也可跨過。

  沛柔看著她,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瑜娘卻在她頭上輕輕敲了一下,“沛柔妹妹,你居然還不相信我麽?”

  沛柔忙搖搖頭,“我當然是相信姐姐的,我只是覺得姐姐方才的樣子實在很美。”

  聽了沛柔的話,她也就不好意思起來,“我原先就是生的不錯,見了你也實在不覺得自己哪裡美了。其實我都沒好意思告訴你,我和你在一起,時常都會在不經意間被你的美麗震懾。”

  她又笑著哼了一聲,“恆國公的孟老夫人壽宴那一日,席面上你一直盯著我,這樣的無禮,若是你貌似無鹽,我才不會來理你。”

  沛柔從來不知道原來她是這樣想的。

  前生她們的交往自然而然,香山別院裡只有她們兩個女孩子而已。可今生卻不是,恆國公孟老夫人壽宴那一日尚在初春,滿園的春色,有一半都集中在她們這些小娘子身上。

  瑜娘和她選擇的余地都很大,在瑜娘眼中,卻是沛柔獨獨向自己拋出了橄欖枝。

  沛柔就握了瑜娘的手,感慨萬千地笑了笑。

  恰好秋風拂過,灑下滿身桂花,香氣縈繞不去,纏繞在發上眉間。

  二人都怔愣了一會兒,享受著這天地賜予她們的難得的美意。

  瑜娘才繼續往下說,“這一次他倒是沒有耍賴,大方的承認輸給了我。卻說我們萬家的馬術實在厲害,他要回府去求了郡王和郡王妃,拜在我父親門下學馬術。”

  “後來在香山,徐伯伯沒有過去,陛下就點了永寧郡王伴駕。”

  “世子居然也就真跟了過去,我父親一下值就被他纏著。實在推脫不過,隻好教了他幾招。倒害得我騎馬的時間變少了,這回玩的就沒有以前暢快。”

  沛柔倒不知道他們還在香山常常見面。不過觀瑜娘的神色,比起景珣的到來,她還是更在意能不能騎馬。

  或許那日她會飛馬去追,和景珣比賽,也只是又找了個可以騎馬的借口而已。

  瑜娘見她並沒有追問他們在香山的事情,估計她也沒有興趣,就說起李嬤嬤的事情來。

  “你這幾個月可有去看過李嬤嬤?我代你去看過她兩次,覺得她的身體一次比一次更好,我也替你高興。她是你的什麽人,只是下人麽?”

  沛柔便道:“她是我生母的乳娘,也是我的教養嬤嬤。別人看她只是下人,於我而言,卻是和祖母一樣沒有差別的親人。”

  “我從前不住在這府裡的時候,一直是她在照顧我。她如今身體這樣差,也全是因為照顧我和我生母太過勞累的緣故。”

  瑜娘聞言就點點頭,“像這樣的忠仆是該好好奉養的。其實像我們這樣的人家還好,再富貴些的,家裡的小姐少爺們和乳娘的關系,比和自己親生父母更近些的也有呢。”

  又道:“不過我第二次過去探望她的時候,在院子裡撞見了一個男人。他看起來也並不很年輕了,和你李嬤嬤好像很熟悉似的。我才來了,他便起身走了。”

  “我就問李嬤嬤這個人是誰,是來做什麽的。李嬤嬤卻說他只是來討杯水喝的過路人罷了,我也不好多問。”

  這件事沛柔就更沒聽說了。

  這幾個月她月月都有往香山去,每去一次,隻覺得對前生諸事的遺憾便會減淡一分。卻從沒有遇見過瑜娘說的這個男人。

  看來她下次去香山,要好好問問李嬤嬤才是。

  時辰也不早,聊了半日,正事還一點也沒有辦。

  二人就攜手站起來,走到桂花樹下,瑜娘的身量略高些,就由她挑了花枝剪,沛柔拿著籃子接著。

  今年的桂花也開的好,不過一會兒功夫就剪了一籃子。左右時辰還早,乾脆就去看廣仙亭裡夏瑩吹作畫。

  夏瑩吹要作畫,用白玉製的臂釧挽了右手的衣袖,露出一截瑩白的手臂。她的神情很專注,並不因為沛柔和瑜娘的到來而受影響。

  這次的畫作看起來就要比上次更好得多了。筆法流轉自然,用色也毫無凝滯質感。筆下的桂花燦然在綠葉間,仿佛已經讓人聞到了香氣。

  所以她果然就是在作畫上有天賦的人吧。難怪後來她丈夫過世,她在誠毅侯府裡,大把的時間揮霍,最終成了沛柔記憶裡那個纖弱單薄,下筆卻能生花的二嫂。

  她畫的也並不僅僅是景色,還畫了兩個少女,一個攀著花枝,拿著剪刀;另一個站在樹旁拿著竹編的花籃,巧笑倩兮。正是方才的瑜娘和沛柔。

  瑜娘是背對著她的,因此在畫卷上只有她的背影。沛柔卻大半的臉都面對著她,她也因此把沛柔的容顏繪的很細致。

  兩世為人,也只有兩個人給她畫過畫像而已。

  前生夏瑩吹也是第一個給她畫像的人。那時候沛柔在她院子裡幫她帶著思哥兒,她就給她們作畫。她作了好幾幅,她要了一幅,掛在嘉懿堂她的小書房裡。

  齊延實在是個不稱職的叔叔,見了這畫,還問她這孩子是哪裡來的。

  她就故意氣他,說他長日不進正房來,這是她和別人生的孩子。說著說著,自己先臉紅了起來。

  她就要轉移話題,對齊延用激將法,說齊延自稱畫藝出神入化,她卻從沒見過。

  齊延分明想說什麽,卻最終並沒有說,讓她跟著他往外院的書房去,說可以給她畫一幅肖像。

  齊延的書房雖然亂糟糟的,可是也很快就找到了要用的東西。她就把和書案正對面的貴妃榻清理出來,除去了鞋襪斜靠在上面。

  因為齊延說給她作畫,她是重新妝飾了過來的,可這個男人的定力實在太好,說作畫也真就是作畫。

  任憑她將春水也望斷,他隻對著紙面上的美人用心。

  後來她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隻覺得額上有些酥酥麻麻的癢。仿佛齊延曾經起身,在她身上落了一條薄毯,也在她額上落下一個吻。

  等沛柔醒來的時候齊延還沒有停筆,她低頭去看,見身上果然有一條薄毯,就微微紅了臉。可不待她出言相問,齊延就告訴她紜春曾來過,送了這條毯子過來。說話時卻仍一個眼神也沒落到她身上。

  她不覺有些氣餒, 起身去看他畫的畫。

  卻根本也不是她躺在貴妃榻上的樣子,而是她一身胡服騎在她的棗紅馬上。他把她的神態也捉摸的很準,她能夠自由馳騁的時候,總是笑意很盛的。

  她心裡明明很滿意,嘴上卻還要埋怨,既然並不是畫今日的她,為何要將她誆騙到這裡,還害她費了半日的時間重理紅妝。

  齊延卻沒有理會她,把那畫放在她身邊比了比。沛柔立時就站直了,揚起一個略微有些刻意的笑來,像在問齊延她與畫中人孰美。

  齊延卻慢慢的收了畫,告訴她不要這樣笑,她原本已經足夠美麗。

  那是他第一次誇讚她的容貌,她愣在當場,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也不敢再多說話惹了他不快,拿了那畫過來,偷偷掛在了齊延書案一旁的牆上。

  她想要他一直看著她,哪怕他不進正房,她也總是陪著他的,他甩也甩不脫。

  齊延沒有去管那幅畫,就讓它靜靜的掛在那。可是何霓雲進府後不久,後來沛柔有一次去齊延的書房,就見它已經被摘了下來,不知道去了哪裡。

  人生走到盡處,她似乎也沒有再像畫卷上的人一樣笑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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