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養頤堂回來,齊延好像吩咐了嘉懿堂的仆婦什麽,但她沒有精力去管。她坐在織夏床前,靜靜地等著她醒來。
重喬已經將大夫請過來替織夏看過,她的傷很嚴重,又起了高燒,喝了退燒藥也並不見起效,她只能一遍又一邊的換水,絞了帕子替她敷在額頭上。
“這樣下去不成,我還是進宮一趟把阿霰帶出來。”齊延說完,見她還是沒有什麽反應,就轉身出了門。
從養頤堂回來的時候,沛柔還是沒有和齊延說話。
她知道自己這是無理取鬧,連她都沒有想到要替織夏打算,出了這樣的事情,又怎麽能怪一直在宮中殫精竭慮的思考如何對付三皇子的齊延。
可是她沒法控制自己。在看到織夏受傷的那一刹那,好多她以為她已經忘記了的事情又重新回到了她腦海裡。
她忘不了前生她知道織夏離世時的那種痛,她也忘不了自己的無能。她的織夏就那樣香消玉殞了,可她連害了她的人都找不到。
還要對那個罪魁禍首卑躬屈膝,加意討好,就算今生何太夫人已經喝下了凝香露,可她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能活,沛柔隻恨她手裡沒有更烈的毒藥,一次給了她一個乾淨。
會有什麽後果她全都不想思量,她只是恨。
她看著織夏燒的通紅的臉,在冬夜裡比火爐更燙的體溫,淚水就止不住的落下來。
織夏也是揚斛一手調教出來的人,她們一起相處了五、六年,她看著織夏成了這樣,心裡的痛也不會比沛柔更少。
主仆兩人在織夏床前哭了許久,才漸漸止住了淚。
沛柔這才注意到,重喬沒有跟著齊延出門,他仍然站在角落裡,望著織夏。他也在流淚。
或許是見沛柔注目,從來在她面前很活潑的重喬走了過來,在她面前跪下。
“鄉君,小的自知無才無德,所以從前不敢和您開口。今日見織夏姑娘成了這樣,便是您覺得小的配不上她,小的也要鬥膽向您開口,請您將織夏姐姐許配給小的。”
重喬一邊說一邊哭,原來有些喜氣的臉皺在一起,滑稽的叫人想發笑。
“小的跟著四爺已經有五年了,不敢說有什麽功勞,但在四爺面前,總還是有些臉面。托四爺和您的福,年初在城南買了一個小院子。”
“小的已經沒有父母,家裡也沒有別的兄弟,只有一個出嫁了的姐姐。姐夫是做小本生意的,都是正經的人家。”
“若您能將織夏姑娘許配給小的,不敢說榮華富貴,但小的保證這一生都一定待她好,求求您了。”
重喬一下子自報家門說了一大篇話,又哭哭啼啼的,沛柔幾乎都沒有反應過來。
過了片刻,她才開了口,“重喬,我已經明白你的心意了。可這件事我不能答應你,我要先問過織夏。”
“只要她也願意,我會比照著紜春嫁她,不會叫她吃苦。可若是將來她的夫婿叫她吃苦,我也勢必不會放過他,這樣,你聽明白了嗎?”
重喬先時聽見沛柔說不能答應,整張臉都垮了下去,聽完了後面的話,又擠出了一個十分難看的笑容來,他給沛柔磕了幾個頭,“小的明白了,小的明白了。”
他又道:“若是織夏姑娘不肯嫁給小的也沒關系……可是鄉君一定要給她找一個很好的,能配得上她的夫君才是。”
沛柔剛想說話,卻是重喬又苦了臉,小心翼翼地道:“可若是織夏姑娘答應……將來我和她生孩子,她受了生育之苦,鄉君應該不會收拾我吧?”
重喬還是重喬,她明明心裡還是酸澀的想哭,聽了他說的話,還是忍不住笑了笑,“自然不算。”
床上的織夏忽然嚶嚀了一聲,悠悠醒轉過來。她看了看身旁,見了沛柔,大約是身上疼的厲害,說不出話來,只是流淚。
沛柔心疼她心疼的不得了,忙拿出手帕替她拭淚,“別哭別哭,醒了就好,是不是身上很疼?你再忍忍,馬上林大夫就過來替你看病,你忍一忍,啊。”
她叫織夏別哭,自己的聲音卻忍不住顫抖起來。
織夏就伸出手握住了她為她擦淚的手,給了她無聲的安慰。
只要能醒過來,後面就不會有事了。織夏會和前生一樣挺過這一次劫難,然後奔向今生更幸福的日子裡的。
齊延很快帶著林霰進了門,他替她診了脈,又重新寫了藥方,煎了藥讓織夏喝下。沛柔就讓頌春這幾日隻照顧織夏,別的事情一概不必她做。
織夏喝了藥,很快就又睡著了。沛柔一直等到她的燒也退了,才起身回了正房。
又已經快到寅時了,這幾日她休息的都不好,不由也覺得有些頭昏腦脹的。
可真睡在床上,她反而還是睡不著,只是望著帳幔發呆。齊延大約也沒有睡,也和她一樣平躺著,睜著眼望著帳幔。
今日對他來說,想必也是一個艱難的日子。她剛想側過身去,叫他抱一抱她,齊延便先開了口,“我們還是搬出去吧。”
“我在定國公府附近還有一處宅子,前些日子便在收拾了。之前一直沒有和你提,是因為還沒有整理好。等織夏身體好些了,能挪動了,我們便搬出去吧。”
沛柔很訝異,也沒問他那宅子是哪裡來的,“搬出去?真的可以嗎?”
“有什麽不可以。連我都不覺得這座府邸裡除了你之外還有人是我的親人,每日這樣虛與委蛇有什麽意思。”
齊延伸出手臂,把她攬在懷裡,“搬出去吧,這樣你的日子也能輕松些。早晨想什麽時候起來就可以什麽時候起來,不用再大冷的天出去給那些不值得尊敬的人請安。”
“也沒有那麽多閑事要管,白天想回娘家就回娘家,不過晚上我回來了你可不許賴在那邊,你得和我在一塊兒。”
他說的這些,沛柔當然是很心動的,前生她做夢都想和齊延有一個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宅子。
不過她到底不是前生的徐沛柔了。
她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臘月裡搬家,叫別人知道了總是不好。如今你好不容易在今上面前有了些臉面,差點連命都搭上。”
“犯不著為了這些事情影響你的仕途,你放心,家裡的事情我能應付的。”
“不用這麽懂事的,是我不想你應付,你的時間應該用來做自己的事情,或者陪我。”
他在沛柔額上親了親,“你還是無理取鬧的時候比較可愛。我們都是活了兩生的人了,何必那麽在意別人的看法。”
“今上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就看輕了我,我也有的是手段來圖謀今後的事情。我只希望你能開心些,別的都沒有那麽重要。”
“話倒是說的好聽。”她嗔了一句,“可是我舍不得嘉懿堂,今生我還沒有看過院子裡的海棠樹開花呢。”
即便是朦朧月色下,沛柔也能捕捉到齊延眼中的溫柔,“新的院子裡也有海棠花樹,和這一棵差不多。”
“我親自跑了好幾趟花市才買到的,下回我也帶你去看看。”
“嘉懿堂裡的東西太多,一次要搬總是搬不完的。這幾日你先整理一些平日要用的,其他的東西慢慢搬就是了。”
“只要我和你在一起,哪裡不能是嘉懿堂?”
他說的沒錯。只要他和她在一起,哪裡都可以是她的家。她也在齊延的面頰上落下一個吻。
不過沛柔很快又想起了別的事情,恨恨地在他手臂上掐了他一把,“既然要搬家,為什麽不早說,害得我費了那麽多的心力去找三房的破綻,好不容易有些眉目了,卻又要搬走了。”
從她接手中饋以後,她就又拿了外院的帳本來比對,的確發現了一些事情。
她如今不再喝那參湯,怕有了身子三房又要來動手腳,正好準備拿她發現的事去挾製三房的。
可如今他們要搬走了,不和三房夫妻住在一起,也不必再打什麽交道, 小常氏的手沒有那麽長。那她從前做的事情,的確是白辛苦了。
“準備了許久的除夕家宴,一口也沒有吃上,你怎麽賠我?”
齊延就笑了笑,捉了她的手過來輕輕咬了一口,“我就不信,你對著齊家人也能吃得下去飯,到時候還不是要回嘉懿堂來開小灶。”
“不如這樣吧,我們回定國公府去過除夕怎麽樣?”
沛柔當然是願意的,笑著嗔道:“讓你賠我的除夕家宴,你倒打起我們徐家家宴的主意來了。連年夜飯也到嶽家去吃,你是真不怕人家說你是吃軟飯的。”
齊延就跟她耍無賴,“同樣是吃軟飯的男人,也要分三六九等。這定國公府的軟飯,難道是這麽好吃的?”
“至少也得是像我這樣,出身侯爵府邸,又是兩榜進士,又是禁軍指揮同知,文武雙全,智絕無雙的的人才能吃的上的。”
沛柔想繼續嗔他,又莫名其妙的多了幾分舍不得,她就靠在他懷裡,悶悶地道:“你對我真好。”
齊延忽然沒眼色起來,“有些人方才還甩臉子給我看呢。”
沛柔抬起頭,眯了眯眼,“我以後再也不同你說這樣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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