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知道齊延四月底成婚,特意讓他過了端午再去上值。
沛柔也是剛進齊家的門,除了晨昏定省,諸事都與她無關。小夫妻耳鬢廝磨,很快便過了三日。
新婚三日,新嫁娘回門。這一日,齊延便陪著沛柔回定國公府去。
因為前生回門時發生過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沛柔也怕何太夫人又找了什麽由頭出來發落她的丫頭,沛柔便將紜春和織夏都送到了李嬤嬤那,由綰秋和紉冬陪著她回娘家。
十余年彈指一瞬間,定國公府居然又不是她的家,而是她的娘家了。
齊延原來騎馬,可沒過了多久,便借口天氣太冷,上了馬車與沛柔坐在一起。
從前在香山,大雪的天氣,他與她在外面行走他不覺得冷,如今都快到端午了,夜裡睡覺都有些嫌熱,他反而覺得冷起來。
沛柔也不戳穿齊延,只在心裡偷笑。
“等會兒回了府裡,你可不能在你祖母和父親面前哭。不然他們以為我待你不好,給我小鞋穿怎麽辦?”
沛柔就笑話他,“你特意找了借口上了馬車,就是為了囑咐我這個?你自己覺得你待我好不好?”
齊延就做出沉思的樣子來,“我覺得應當還算不錯。”
他看了一眼身邊的綰秋和紉冬,讓沛柔附耳過來,和她說了句悄悄話。
沛柔便又紅了臉,重重地在他肩上拍了兩下。
等到了定國公府,太夫人與定國公都早已在正廳等著了。潤柔夫妻與海柔夫妻也回來,要一同認一認新姑爺。
才進了正廳,一見著太夫人,沛柔便忍不住要哭。一時間又想到齊延方才的話,勉強忍住了,和齊延一起給太夫人和定國公行禮。
她應該很高興的,前生齊延甚至都沒有同她一起行這個禮。今生她與他兩情相悅,定國公府的眾人也都好,她還有什麽不足。
沛柔就又笑起來,一眼瞥到旁邊海柔正在跟她做鬼臉,要羞她。
她也狠狠地瞪了一眼回去。海柔就躲到她身邊的萬長風身後去,又跟她扮了個鬼臉。
禮儀行過了,女眷們到內院去,姑爺們和少爺們則跟著定國公去前院說話。
才分開,沛柔就去捉海柔,把她拉在自己身邊,“還敢跟我做鬼臉,現在三姐夫不在了,我看誰還護著你。”
海柔就嘻嘻哈哈的,“你方才的表情也太奇怪了些,又要哭又要笑的,同你從前一點也不一樣,今兒我算是見識了。”
又壓低了聲音,笑的有些促狹,“五妹妹,成親好不好啊?”
“三姐姐,你如今怎麽變成這樣了。”
海柔卻又做出光風霽月的樣子來,“人家好好問你一句,關心你,你想到哪去了。”
明明是海柔不正經,倒還要和她裝相。沛柔便道,“想來三姐姐是過的不錯了。”
海柔就又要伸手打她,恰巧太夫人回過頭來,“沛丫頭好容易回來一次,海丫頭怎麽還打你妹妹。”
“祖母,你偏心!”海柔自然是不依的,跑到了隊伍前頭太夫人那裡撒嬌。
見沛柔落單,趙五娘便過來和她說話,“瞧你這樣子,都不必問了,自然是過的不錯了。”
沛柔也就上前挽了她的手,“五嫂說的不錯,我確實過的很好。”
前世今生,這恐怕還是第一次他們如此親密,趙五娘有些受寵若驚,不過也很快便放松下來,另一隻手也搭在她手背上。
親親熱熱地道:“我聽豐之說,齊四從前的性子有些冷,我印象中也是這樣。可今日看你同他一起,卻全不是這樣。”
“一個人何以前後變化如此之大,看來確實是用情至深了。”
被趙五娘這樣點評,沛柔有些不好意思,便將禍水東引,“知道今上為你與他賜婚之後,我五哥哥整個人便如瘋魔了一般,見了誰,說了什麽話,他也都只是笑。”
“那幾日連我三叔母斥責他,他也還是只知道笑。”
“我和五哥哥在一起長到如今,也從沒見過他這樣。五哥五嫂也是情意深重啊。”
趙五娘笑著看了她一眼,眼角眉梢俱是春意,“那是自然。從你五哥第一次見我,他便忘不了我了。”
“第一次見?”沛柔想了想,“那不是我們七八歲的時候在灞水邊那次麽?他也不過八歲而已,居然這樣早熟,知道思慕姑娘了。”
“不過那時候你對我可不客氣,他嘴上幫著我說話,心裡卻偏到了你那裡。可真是我的好哥哥。”
趙五娘想起那時候的事情也笑,“那時候哪裡懂得什麽是喜歡,不過知道有我這麽個人罷了。後來慢慢長大,相處的多了,才知道原來這個人的影子早就印在了心裡。”
“你回去問問你的齊四,想必他也是如此,你們不是也很早就相見了麽?”
他們的確是很早就相見了。於沛柔而言,那是上輩子的事情。
不過她的確可以問問,齊延今生究竟是何時對她動心的,他又究竟是喜歡她什麽。
“說起來,我倒有一事不明,還要請五嫂解惑。”
趙五娘嗔怪地瞥了她一眼,“怎麽把話說的這樣客氣,你問便是了。”
沛柔就笑了笑,“五嫂求今上賜婚那日,別人或許看的不分明,可我總覺得,白昭儀好像有意要幫五嫂似的。”
“若是別人,我大約不會說的。是你麽,看在你對我這個嫂子向來還恭敬的份上,我便告訴你好了。”
她伸手理了理鬢角,將有些滑落了的翡翠草蟲玉釵推回了發髻裡。
“白昭儀出身很苦,據她自己說,她也是早年黃河水災,從河南逃難過來的。後來沒了父母,就跟著兩個說書的女先兒賣唱。”
“你們家大約也請過她們進來說書,就是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了。”
沛柔點了點頭,“不瞞五嫂說,她剛成為嬪妃,宮宴上我便認出她來了。從前家裡也請過那兩個女先兒來說《綠珠傳》,她的歌確實唱的不錯。”
趙五娘便繼續道,“有一次我們家請了女先兒過來說書,她也一同過來了。後來我在我們家暢紀園裡逛,正好遇見她被張家的四爺欺負。”
“我最討厭這種事,你也知道,從前我的性子也差,天不怕地不怕的,便找我們家的家人把那張四爺當作闖進花園的登徒子,抓起來打了一頓。”
這倒確實是前世的趙五娘會做的事情,若換了她,估計也是如此。
沛柔就笑著道:“五嫂巾幗不讓須眉。”
趙五娘繼續娓娓道來:“大約她從前真過的有些苦,也沒少受欺負,我鬧了這一出,她便把我當作了大恩人。”
“我並沒放在心上,誰知道她後來倒是真的飛黃騰達了。在宮裡認出我來,也不避諱談從前的事情。”
“咱們兩家從前是面和心不和,要談婚事太難。我知道你五哥的心意以後,便想了這個辦法。那一場賞花宴,其實根本就是為了我這件事辦的。”
“便是今上不為了‘京城雙姝’的名頭叫你我上前,白昭儀也會想辦法喚我過去的。”
“這於她不過是舉手之勞,可要借了貞惠長公主的名頭,我卻心裡實在有些過不去。她雖然任性脾氣差,可我與她相處了這麽多年,也總能發覺她的一些好。”
“她不該落了這樣的下場的。”
同為女子,又怎能不憐惜貞惠長公主的遭遇呢。只怕趙五娘在貞惠長公主身上,也看見了自己的影子吧。
進了松鶴堂,眾人便都在宴息室裡坐下來。
太夫人也不管別人怎麽看,拉著沛柔在她身邊坐。又拉著她的手問了許多問題,見她樣樣都回答了,又樣樣都說好,她才放心下來。
陸氏安排完午膳的事情,也進來陪著大家說話。
她是沛柔的親大嫂,好好地相了相沛柔的面色,才笑著道:“我看沛娘氣色這樣好,想來是沒受什麽委屈的了。今日回娘家一趟,你大哥也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
沛柔便笑道:“讓大哥大嫂掛心了。 ”
海柔忙跳出來,“這幾日為了你出嫁的事情,我也是夜夜都沒睡好呢,五妹妹,你也得謝謝我才是。”
一邊說,一邊就真掩袖打了個哈欠。
沛柔還沒有說話,趙五娘先打趣道:“三姐睡不好覺,該找三姐夫去才是,怎麽反問起我們沛娘來了,我聽了都覺得冤。”
“就是。”沛柔接著道:“我和元放都好,家裡人都可以寬心了。倒是三姐夫是怎麽回事,居然連覺都不讓三姐姐睡好,待會進來用膳,祖母該好好問問他才是。”
海柔就又要撲沛柔,“欺負我也就罷了,你還想欺負我相公,看我今天不撕了你的嘴。”
太夫人忙笑道:“好了,好了,難得見一回,還總是要欺負妹妹。海丫頭你放心,便是為了沛丫頭,待會兒我也絕不難為你相公。”
“祖母。”海柔又撒嬌,“您就只看得見我欺負五妹妹,看不著她欺負我。”
太夫人便一本正經地道:“你不是早說了,祖母的心是偏的麽?”
眾人就都笑起來。
兩世為人,活到此刻,沛柔真的覺得自己已經幸福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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