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求死

　　“忘塵師兄，有情師姐，等等我！”

　　清風像一頭三條腿的牛，十分笨拙的在山路上奔跑，樣子十分難看。

　　“師兄，我們走那一條路！”

　　“走草地！”

　　忘塵一臉肅穆，卻看著身後那別扭的清風眉頭緊皺。

　　出昆侖一邊是草地，一邊卻是沙漠，像是兩個世界的風景，同時在此交融，而身後卻是已經虛幻飄渺的昆侖群山。

　　有情回身牽了一把清風，總算把清風拉住。

　　“謝謝你，有情師姐！”

　　清風抹了把汗，卻是一臉春風，出昆侖成為應劫之數，是每一個昆侖弟子千年來的心願，只有成為應劫之數，才可能修成仙魔王，就好像每個修仙者面前都擺著一塊畫的大餅，讓人流著口水，卻不知如何下手！

　　“師兄，你為何如此看著我，有情師姐，忘塵師兄怎麽了！”

　　有情有些不願意傷害清風，可卻是沒有辦法，一臉無奈，向那草地走去，草地依山之沿，一棵老槐樹，正好可以躲躲陰涼。

　　“清風，你既然已經有劍，那就是昆侖弟子，你該選擇自己的路，自己走！”

　　忘塵背對清風，雙手抱胸，那昆侖第一劍誅仙劍卻在手中緊握。

　　“師兄，你不要我跟著你嗎，那師姐呢?”

　　忘塵與有情，還有清風，都是孤兒，得無念上仙收留，帶入昆侖，修仙習道十二年，有著十分深厚的友情，而且清風與忘塵都喜歡這昆侖唯一的女弟子有情，若是各走各路，那有情又將如何，這是清風最關心的事。

　　“他若跟你，你有本事照顧好她嗎，出了昆侖誰都可能成為應劫之數，沒有任何交情可言！”

　　忘塵冷冷的話語，讓身處一片黃沙之中的清風，有一絲絲寒意，他明白忘塵的意思，自己成不了那應劫之數，因為“劫數之數，天地人三”，應劫之數必在三內，而他卻只是一個昆侖編外人員，第三百零一號弟子。

　　“我知道你喜歡有情，可我也喜歡她，從小你一直照顧於我，處處讓著我，這一次你就不能再讓我一次，讓我帶走有情，至少我還有個伴！”

　　清風說完，自覺自己實在自私，若是有情跟自己走了，那麽忘塵不是要一個人走嗎?

　　“清風，我本不該叫你下山，是因為我不想你死在這下山的路上，昆侖三百名弟子，平時並不相見，此時已有多人躺在這下山的路上，大家都想成為應劫之數，所以少一個修仙者，就多了一份可能！”

　　忘塵難得一次說這麽多話，似乎像是臨別絕言，他知道出了昆侖無人能照拂清風，遲早會死在別人的劍下，

　　清風無言以對，提起手中的劍，雙手緊握，語帶泣音。

　　“來吧，以其死在別人的劍下，不若以我之血，祭昆侖第一劍，誅仙劍！”

　　青衣男子清風，白衣男子忘塵，一個站在青青的草地之上，一個則站在一片黃沙之中，正如他們的衣服一樣，一個是白衣如雪，一個則是青翠如山。

　　黃衣女子有情則坐在樹邊，草地上，呆呆的看著，三人之間，像一副畫，他們不是仇人，卻要用血來祭奠友情與愛情。

　　她對這場比試不感興趣，可這一場比試卻是為她而發生。

　　她知道結果，也知道過程的枯燥，但她依然在等，她等了十二年，今天終於會有一個結果，其中一個生命會在她眼前逝去，而她會跟著勝利的人開啟新的生活，她厭倦了在兩人之間徘徊，

厭倦了成為兩人共同相守的對像，她隻想成為其中一人的最愛，而不是活在兩人之間。　　忘塵此時不再猶疑，拔出了誅仙劍，劍身在烈日下閃著寒光，他只能做一個選擇，做一次決斷，那就是親手了結清風。

　　清風手持著他的劍，有些顫抖，畢竟他從來也未曾使用劍，而面對昆侖第一劍忘塵，他還是有些膽怯，剛才那一時的豪氣，在劍的寒光之下，竟然蕩然無存。

　　“師兄，你都讓我十幾年，難道這一次就不能再讓一讓我嗎?”

　　“不行，這一次不行，你若贏了，你就帶走有情，照顧好她的一生，你若輸了，那我將踏著你的屍骨前進，再也沒有以後！”

　　忘塵嘴角掛著冷笑，就像是在嘲諷十幾年來，處處照顧眼前的清風一般，這一切都會在今天結束，連同十幾年的兄弟之情，在烈日之下結束，他也不忍，可他卻不得不這樣做。

　　出了昆侖，就必須面對外面的世界，若是想成就一番大業，就必須與過去斬斷，只有一顆冷血的心，才符合他昆侖大師兄的身份，符合他的雄心壯志。

　　清風將是他第一個挑戰，友情的挑戰，只有殺了清風，用兄弟的血來祭行，他才會變得冷血，變得無情，變成自己希望的那般模樣。

　　“好，忘塵，若是我不能帶走有情，我寧願死在你的劍下，這些年來承你如此照顧，我才能活到今天，我成就你一直追求的霸業，也成全我這傷痛欲絕之心！”

　　清風臉上帶著悲憤，他不怪眼前的忘塵，若不是有他照顧，清風早如一股清風一樣，在昆侖山消散了。

　　他悲憤的是他自己，十二年來一直沒有學會一招昆侖的劍法，沒有學會任何法術，因為他總不能控制他的身體，不能控制手，也不能控制腳，就好像這一身軀體不是他自己的，所以他想早一點解脫，早一點投胎，或許，他還能再次成為修仙者。

　　忘塵不再說話，向清風持劍走去，慢悠悠的向清風刺來。

　　清風手中的劍連鞘都沒有出，他拔不出劍，而且這劍似乎一點也不聽使喚，略一揮舞，勉強蕩開忘塵的劍，可忘塵的劍卻又原樣刺來，清風很吃力的再次蕩開，忘塵再次停下，給他一個機會，可三次機會後，忘塵有些煩了。

　　厲聲道:“清風，你一個三百零一名的昆侖弟子，竟然還在我面前擋我的劍，你那拙劣的招式，就連一隻蒼蠅都打不著，你還是省省力氣吧，等會你可要趕著去投胎，可別又沒投對地方，再次成為一個連自己都唾棄的廢物！”

　　“忘塵，今天我無論如何，也要跟你比試比試，死卻也要死得有點光彩，至少也得讓我像一個昆侖劍客一樣死去，可別讓著我，投胎的事，我有把握！”

　　“嘿嘿！這十二年，你有什麽把握，若不是是我照顧你，處處讓著你，你的壽辰也就是六年零一天，上昆侖第一天就結束了！”

　　忘塵一副半笑半譏的樣子，和他手中的劍一樣，看似有情卻是無情。

　　清風有些膽怯，雖然剛才大義凌然的說話，而他也想早點投胎去，可真要面對死亡，還是有些後怕。

　　他當然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可他此時手中有劍，那就是一個昆侖修仙者，無論如何也得對得起自己，對得起這把人靈劍。

　　這就是人，越是無用之人，卻越是要面子，甚至連命都可以不要。

　　“師兄，師姐，你們不讓我也罷，我死後，你們還會記得我嗎?”

　　清風有些詛喪，他習慣了詛喪，一時像一個劍客一樣比武，一時又像一個懦夫一樣祈求，他意識總是缺斤短兩，控制不了自己。

　　“記得當然會記得，你這般無厘頭的腦袋，還有這不協調的身體，我們都會記得，還有你這囉嗦的習慣，清風你就早投靈胎去吧，算大師兄求你，別囉嗦！我成全於你，也是你的造化，你應該含笑九泉了！”

　　忘塵是一點也不顧及清風的臉面， 可這清風卻也沒什麽臉面，摸了摸乾裂的嘴角。

　　“那好，最後一招，照顧好師妹，給我來個痛快，我知道你是昆侖這三百零一人中第一人，劍快如閃電，可別讓我有痛楚！”

　　清風說完落下最後一滴淚，不是為自己，是為這十八年的平庸。

　　“我送你一招‘大漠秋風’希望你來世再做昆侖弟子，可別在三百名之後了！”

　　清風提劍向前直刺，而忘塵則凌空而起，一劍橫劃，劍氣帶著沙揚，快如驚鴻，清風緩緩倒在黃沙之中。

　　而此時天空中竟然炸開了一片七彩的雲，像是為清風的逝去而綻放，又像是為新的開始而歡呼。

　　每一個生命無論你生前多麽卑微，在死的那一刻，往往都會綻放出最後的美麗。

　　忘塵看了一眼清風，眼中也流下了一滴眼淚，轉身向那草原走去。

　　有情跟在後面，臉上帶著一絲苦澀的笑容，她有些不忍，可他也不想看到清風死在別人的劍下，因為出了昆侖就是應劫之數，沒有人能保護誰，而她更願意看著忘塵結束清風的生命，他的臉上帶著這一份笑容，是殘酷的，也是友善的。

　　忘塵看著前路大聲道:“以後我叫世尊忘塵，心裡已沒有任何情感，從此我將縱橫這一片大地！”

　　聲音傳遍草原，驚得許多飛鳥奔走，就連那腳下的草都害怕得低下了頭。

　　兩人大步朝那遼闊無垠的草原走去，草原上留下一白一黃兩個身影，慢慢的，像是這草原上的兩朵花一樣，搖著搖著，就消失在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