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發生了,就再也解釋不了,尤其是眼前還擺著鐵面將軍的屍首。
三皇子看向床上。
“我對將軍沒有仇恨。”他說道,“我只是需要讓佔據這個位置的人讓路。”
陳丹朱怔怔看著三皇子:“殿下,就是這句話,你比我想象中還要無情,如果有仇有恨,他殺你你殺他,倒也是天經地義,無冤無仇,就因為他是領三軍的將軍就要他死,真是無妄之災。”
三皇子點頭:“是,丹朱,我本就是個無情無義涼薄心毒的人。”
他承認的這麽直白,陳丹朱倒有些無話可說,隻自嘲一笑:“是,是我誤會您了。”說罷轉過頭呆呆出神,一副不再想說話也無話可說的樣子。
“丹朱。”三皇子道,“我雖然是涼薄惡毒的人,你也恨極了我,但有些事我還是要跟你說清楚,先前我遇到你,與你同樂同笑,都不是假的。”
陳丹朱沒說話也沒有再看他。
三皇子看著女孩子蒼白的側臉:“遇上你,是出乎我的預料,我也本沒想與你結識,所以得知你在停雲寺禁足,我也沒有出來相見,還特意提前準備離開,只是沒想到,我還是遇到了你——”
遠遠的一瞥那個女孩子,不是飛揚跋扈得意洋洋,而是在大哭。
與傳說中以及他想象中的陳丹朱完全不一樣,他忍不住站在那邊看了很久,甚至能感受到女孩子的悲痛,他想起他剛中毒的時候,因為痛苦放聲大哭,被母妃訓斥“不許哭,你只有笑著才能活下去。”,後來他就再也沒有哭過,父皇問他痛不痛的時候,他會笑著搖頭說不痛,然後看著父皇還有母妃還有四周的人哭——
但是,他真的,很想哭,痛痛快快的哭。
他就像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他想走過去抱抱他,安慰他。
這一走過去,就再也沒有能走開。
“你說能治好我,我很高興,我也相信你能。”三皇子接著說,“但是,對不起啊丹朱,我沒有時間,我等不了。”
陳丹朱道:“你以身誘殺了五皇子和皇后,還不夠嗎?你的仇人——”她轉頭看他,“還有太子嗎?”
她一直都是個聰明的女孩子,當她想看清的時候,她就什麽都能看清,三皇子含笑點點頭:“我小時候是太子給我下的毒,但是接下來害我的都是他借別人的手,因為那次他也被嚇壞了,以後再沒自己親自動手,所以他一直以來就是父皇眼裡的好兒子,兄弟姐妹們眼中的好大哥,朝臣眼裡的穩妥老實的儲君,我以身誘了兩次,都沒能抓到他半點馬腳。”
以身誘了兩次,一次是周玄家的宴席,一次是齊郡歸來遇襲,陳丹朱默然。
“上河村案也是我安排的。”三皇子道。
那真是小瞧了他,陳丹朱再次自嘲一笑,誰能想到,不聲不響病弱的三皇子竟然做了這麽多事。
“但我都失敗了。”三皇子繼續道,“丹朱,這其中很大的原因都是因為鐵面將軍,因為他是陛下最信任的武將,是大夏的堅實的屏障,這屏障保護的是天子和大夏安穩,太子是將來的天子,他的安穩也是大夏和朝堂的安穩,鐵面將軍不會讓太子出現任何紕漏,遭受攻擊,他先是平息了上河村案——將軍將上河村案推到齊王身上,那些匪賊的確是齊王的手筆,但整個上河村,也的確是太子下令屠殺的。”
他看向床上躺著的老人。
“將軍他能查清楚齊王的手筆,難道查不清太子做了什麽嗎?”
查清了又怎麽樣,他還不是護著他的太子,護著他的正統。
陳丹朱默然不語。
“我從齊郡歸來,設下了埋伏,誘惑五皇子來襲殺我,單單靠五皇子根本殺不了我,所以太子也派出了人馬,等著漁翁得利,人馬就埋伏後方,我也埋伏了人馬等著他,但是——”三皇子說道,無奈的一笑,“鐵面將軍又盯著我,那麽巧的趕來救我,他是救我嗎?他是救太子啊。”
陳丹朱想了想,搖頭:“這個你誤會他了,他可能的確是來救你的。”
三皇子看她。
陳丹朱道:“你去齊郡來跟我告別,遞給我山楂的時候——”
提到往事,三皇子的眼神瞬時柔和:“丹朱,我自決定要以身誘敵的時候,為了不牽連你,從在周玄家的宴席上開始,就與你疏遠了,但是,有很多時候我還是忍不住。”
所以他才在宴席上借著女孩子失誤牽住她的手不舍得放開,去看她的蕩秋千,遲遲不肯離開。
為了在世人眼裡表現對齊女的信重愛護,他走到哪裡都帶著齊女,還故意讓她看到,但看著她一日一日真的疏離他,他根本忍不了,所以在離開齊郡的時候,明明被齊女和小曲提醒阻止,還是轉頭回來將山楂塞給她。
對於往事陳丹朱沒有任何感觸,陳丹朱神情平靜:“殿下不要打斷我,我要說的是,你遞給我山楂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沒有好,你所謂被治好是假的。”
三皇子怔了怔,想到了,伸出手,那時候他貪戀多握了女孩子的手,女孩子的手落在他的脈搏上,他笑了:“丹朱真厲害,我身體的毒需要以毒攻毒壓製,這次停了我很多年用的毒,換了另外一種毒能讓我變得跟常人一樣,沒想到還能被你看出來。”
陳丹朱自嘲一笑:“我一點都不厲害,我也什麽都沒看出,我只是以為你被齊女被齊王騙了,我擔心你,又無處可說,說了也沒有人信我,所以我就去告訴了鐵面將軍。”
三皇子看著她,恍然:“怪不得將軍派了他的一個軍中大夫跑來,說是協助太醫照看我,我當然不會理會,把他關了起來。”又點點頭,“所以,將軍知道我異樣,提防著我。”
“提防,你也可以這樣想。”陳丹朱笑了笑,“但或許他也是知道你病體未痊愈,想護著你,免得出什麽意外。”
三皇子輕聲說:“丹朱,很抱歉,我沒有見過人的善意。”
陳丹朱點點頭:“對,沒錯,畢竟當初我在停雲寺討好殿下,也不過是為了攀附您當個靠山,根本也沒有什麽善意。”
三皇子的眼裡閃過一絲哀痛:“丹朱,你對我來說,是不同的。”
陳丹朱看向床上老人的屍首,喃喃道:“我現在明白了,為什麽將軍說我以為是在利用別人,其實別人也是在利用你。”
她以為將軍說的是他和她,現在看來是將軍知道三皇子有異樣,所以提醒她,然後他還告訴她“賠了的時候不要難過。”
現在她賠了,輸了,這都是她自找的,她不難過。
陳丹朱的眼淚在眼裡打轉並沒有掉下來。
“你的恩怨情仇我聽明白了,你的解釋我也聽明白了,但有一點我還不明白。”她轉頭看三皇子,“你為什麽在京城外等我。”
三皇子突然不敢迎著女孩子的目光,他放在膝頭的手無力的松開。
“是因為,我要利用你進入軍營。”他慢慢的說道,“然後利用你接近將軍,殺了他。”
陳丹朱看著他,臉色蒼白孱弱一笑:“你看,事情多明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