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隻如初見。

　　道盡紅塵悲歡。

　　聽者、聞者隻覺淒美，陳瑾瑜卻是愈發平靜。

　　數十年一瞬間，繁花似錦，盡是虛幻，隻為等待今日相見。

　　“你一點也沒變。”

　　“你也是。”

　　周易走近了，比了比身高，當年那個小姑娘不過肩膀，現在依然如此。

　　陳瑾瑜遮了遮臉，聲音蒼勁有力:“死之前能見你一面，倒也不用死不瞑目了。”

　　周易手掌一翻，一顆清脆如碧玉的珠子，當中一團氤氳霧氣。

　　“凝碧珠，你吞服後，我幫你護法煉化，能延壽數十年。”

　　這顆寶珠是皇室傳承寶物，周易答應皇帝李裕，除掉鎮北王才得來。

　　天下八大王之一的廣陽王，只是大靖的蛀蟲，只知道喝兵血，不會損害大靖統治根基。

　　鎮守北疆的鎮北王，已經是割據藩鎮，甚至與異族勾結，圖謀割地稱皇，已經超出了皇帝李裕的容忍范圍。

　　凝碧珠是玉石之精，匯聚土系靈氣凝結而成。

　　服之能凝聚後天土靈根，延年益壽只是其中功效之一。

　　其珍貴程度，不下於周易服用過的千年木心。

　　“你收回去吧。這等寶物，我承受不起。”

　　陳瑾瑜搖了搖頭說道:“一個人活著，也沒什麽意思，何必硬熬著。”

　　周易歎息一聲，他焉能不知陳瑾瑜想要什麽，然而，什麽都能給，偏偏沒有長相廝守。

　　“我見過周念了，他很好，日後必然不在我之下。”

　　周易把凝碧珠放在桌子上，轉移話題說道:“或許，你應該看著他長大，成為威震天下的大人物。”

　　“那又如何?”

　　陳瑾瑜冷哼一聲:“我已經見過一個大人物，傷心過一次。念兒日後定是要繼承家業，除非我死了，否則決不會讓他修什麽仙，學什麽道！”

　　言語當中，陳瑾瑜對修仙問道怨氣極重。

　　“你又是何必……本以為，你帶領神仙酒坊走到這一步，已經有了心靈寄托。”

　　周易看出周念天生道骨，是真正的修道種子。現在年紀尚小，還能聽從陳瑾瑜，日後踏上仙道可就不好說了。

　　陳瑾瑜沒有反駁，神仙酒坊以蒸餾酒聞名天下，繼而不斷吞並發展，到如今富甲天下。

　　其中有周易一半功勞，又何嘗缺的了陳瑾瑜。

　　一生為之奮鬥的事業，若說比不上周易重要，陳瑾瑜自己都不相信。

　　江南陳家，可不是江南周家。

　　這個陳，不是金刀門的陳，而是陳瑾瑜的陳！

　　相顧無言，唯有靜默。

　　兩人各有自己的目標，然而道不同，不相為謀。

　　當年情份還在，卻也不是全部了。

　　周易率先打破沉默:“我閉關中前曾拜托師兄燕赤霞，照顧神仙酒坊，可知道他現在在何處?”

　　普渡慈航日益逼近，周易單打獨鬥勝算極低，迫切需要燕赤霞出手。

　　燕赤霞嫉惡如仇，若是知曉大靖國師是妖魔所變，一定會降妖除魔。

　　這是燕赤霞修道的寄托，滅殺天下所有妖魔鬼怪，塑造朗朗乾坤！

　　陳瑾瑜回憶片刻，緩緩說道:“大約四十年前，江湖傳言你重傷不治。有人忍不住想要吞下神仙酒坊，危機時刻燕道長現身，救陳家於危難，指點數月武道，去了西北除魔。”

　　“二十年前，燕道長重傷歸來，幸好運氣不錯，尋來一株千年靈參。

數年養傷，又去漠北追蹤妖怪。”　　“最後一次見燕道長，是前年秋天，他從青城山來，路過江浙，要去嶗山拜訪故友。”

　　周易本來只是隨意詢問，竟然真得到了燕赤霞消息。

　　“以我師兄性格，五十年前只是驅逐了那家吧?需不需要我出手?”

　　陳瑾瑜聞言柳眉一豎，當時生死危機當頭，留下了極深刻印象。

　　“那家人壞事做絕，引來山賊土匪，盡數被滅門了……”

　　周易愕然，心中忽然有些懊悔，當初是不是不該招惹女人?

　　“那就好，我要去嶗山尋赤霞師兄，日後有事就遞消息來京都。我答應你的三件事，依然作數。”

　　陳瑾瑜眉頭一挑:“你趕我走?這是大靖的京都，太子李祝是你弟子，陳家籌碼，已經盡數壓在了他身上。”

　　“你不要與太子走的太近，京都是非之地，盡早離去。”

　　周易說著，已經聲音渺渺:“這世上，只有千年世家，哪有千年王朝。”

　　陳瑾瑜望著周易消失方向，怔怔出神。

　　六十二年期待，見了一面，真的只是一面，前後連一盞茶時間都不到。

　　“心願已了，日後我就只是陳家家主了……”

　　人間離合本尋常……

　　周易未直接去嶗山。

　　年初爭奪太師之位，白鶴觀玄清子就師承嶗山。

　　周易攪亂了鬥法，最後拿到了太師之位，已經成了佛道二教眼中釘。

　　此去嶗山一行，卻是不會安穩。

　　先見了弟子李祝，鎮北王之事，弟子當服其勞。

　　李祝比起之前又有變化，行走之間帶有無形氣勢，攝人心魄。

　　“師尊，鎮北王在邊疆傳承數代，禁軍只有五千人，是不是太倉促了?”

　　李祝遲疑道:“況且錦衣衛查到，鎮北王與異族有勾連，萬一北疆大亂……”

　　“這五千軍卒已非凡俗，每一個放在江湖上，都是煉體高手。”

　　周易激將道:“這還打不贏，這大靖就徹底無望了，你還是早些謀後路的好。”

　　聽到大靖朝廷安危之事，李祝就難以保持冷靜。

　　“師尊放心，弟子這就領兵征討鎮北王，不平北疆不歸還！”

　　說罷，李祝轉身而去。

　　片刻之後，軍營中響起整齊劃一的呼喝聲。

　　五千禁軍平日裡各種訓練，已經超出人體承受極限。

　　此時就凸顯出來訓練成果， 不過一炷香時間，已經開拔直奔北疆。

　　周易在軍帳中待了許久，直到李祝領兵遠去。

　　“凝聚了一絲龍氣，平定鎮北王之後，至少成為一條潛龍……求仁得仁，為師也是在幫你……”

　　周易對角落陰影處說道:“楊柏，你去北疆，務必保證太子安危，防止鎮北王刺殺。”

　　楊柏從陰影處出現，躬身行禮。

　　“老祖，鎮北王號稱十萬精兵，以五千人討伐，若是戰事不利?”

　　“那就換一個太子，李裕自己不想冒險，反正他有十幾個兒子！”

　　周易說道:“每個人得到了什麽，就要付出同樣的代價，任何人，包括你我。”

　　“屬下明白了。”

　　楊柏臉色不變，心底卻是一寒，對周易畏懼更重。

　　諸事了結，周易直接施展遁術，向京都東南而去。

　　五行遁法是靈屍天賦，消耗真元極少，一千八百裡距離，一日一夜時間就到了。

　　朝遊京都暮滄海。

　　嶗山就位於東海之濱。

　　周易直接去了府尹大堂，亮出太師身份。

　　府尹余世傑是個聰明人，立刻簽發命令，泉府十八縣捕快立刻搜尋燕赤霞。

　　燕赤霞的形象，極為顯眼，只要有人看到就會記得。

　　果然，第三日就傳來消息，有人近日在嶗山太清峰上見過燕赤霞。

　　“太清峰……”

　　周易施展遁術，直上太清峰。

　　遠遠望見一片閣樓宮殿，正是嶗山道法重地。

　　太清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