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凡比起當年，少了幾分狠戾陰沉，多了許多消沉唏噓。

仙庭數十年圍剿追捕，自去年前陸雪琪身死，青雲門嫡傳只剩下他一個棄徒。

三年前代師收徒，陳瑾瑜拜入田不易門下，也算是為青雲延續香火。

“周道友，你看道盟弟子如何?”

張小凡說面露微笑道:“至少也是三品以上仙苗，修行正魔佛頂尖功法，日後至少是上清境，未必不能推翻朝廷！”

三十年前道盟成立，意欲推翻仙庭統治，匯聚了正魔兩道三宗四派精英，聲勢一時無兩。

仙庭遣百萬仙軍在死亡沼澤圍殺，道盟於龍首山鬥法大敗，隻留下幾部余孽東躲西藏。

張小凡曾任道盟盟主，潰敗之時攜三宗四派傳承逃命，如今傳授弟子不缺頂尖功法。

道盟十幾名年輕修士，個個氣息渾厚，神魂清明，顯然鑄就了上等修行根基。

“貧道聽聞朝廷對仙苗掌控極嚴，三品仙苗有修士護道至成年。”

周易疑惑道:“這些仙苗從何處尋來，即使為了推翻仙庭，也莫要做那邪魔歪道。”

按照周易所想，張小凡多半是在仙官探查資質之前，將嬰兒仙苗偷了出來。

以其太清境修為，就是一州主官也難尋蹤跡。

“當然不會！仙庭對仙苗掌控，比道友想的還緊要，體內印記禁製貧道也解不開。”

張小凡頷首道:“這些道盟弟子，小半是道盟修士後裔，其他來自化外人族部落，貧道親自尋找收為弟子。”

仙庭統治五域，佔據靈氣最濃鬱區域，卻也不是統治一界。

五域之外，尚有廣闊天地，環境比之山域還要惡劣，窮山惡水當中有人族部落艱難生存。

“原來如此，道友好大毅力！”

周易讚歎一聲。

他離開此界不過五十年，張小凡經歷道盟成立到崩潰，再奔走化外吸納弟子，顯然為了推翻仙庭，幾乎從未有過停歇過。

如此韌性毅力，引得周易極為警惕，必須將道盟余孽清楚，免得大好形勢翻了船。

“瑾瑜道友也是化外之人嗎?”周易忽然問道。

“小師妹不同，她本來只是凡體，沒有絲毫靈根。”

張小凡回憶道:“三年前經過青山村，正巧見到天降紫氣……那紫氣恰好落入師妹體內，自此才覺醒靈根。貧道不敢逾越，代師收徒，認作小師妹。”

紫氣，為祥瑞之氣，至尊至貴，預示有帝王、聖賢出世！

“幾品靈根?”

“九品！”

張小凡沒有隱瞞，這在道盟當中不是秘密。

九品仙苗寄托了道盟修士的執念，待陳瑾瑜成長起來，才有推翻朝廷的希望。

周易不禁露出震驚之色，仙庭統治無域億萬人口，問仙殿總覽天下仙苗，號稱百萬修士，最高等也不過是八品。

九，為數之極！

八品仙苗似乎只差一品，卻是不圓滿與圓滿。

按照眾妙之門劃分，至少是七階資質，也就是仙品。

再加上紫氣天降，顯然是有大氣運、大因果。

“難道她是天命之子，就是為了推翻仙庭而生?貧道跨界而來，必然會攪亂此界，或許是天地有感而生……”

周易心中暗自算計，仙庭是他聚攏資源，搜集傳承之必須，決不能出問題。

按照正常流程，周易作為仙庭之主，會派遣仙兵仙將，全力圍殺道盟余孽。

這個過程中，要麽道盟滅絕，九品仙苗身死道消，再無後患。

也有可能九品仙苗越挫越勇，前來討伐的修士全部成了“快遞員”，修為喝水一般上漲，最終將周易斬於劍下，

成功推翻反派大BOSS。後者概率極低，比如現在周易完全可以本尊降臨，調用五域地脈之力，就是煉神返虛也能鎮殺。

然而，陳瑾瑜讓周易對輪回、因果有了一絲體悟。

“朕是天子，可以招安……”

周易表面與張小凡交談，暗中通過仙道法網傳訊漢江神君，要他放出招安道盟余孽的消息。

道盟當中，與仙庭有血海深仇的修士，現在隻佔少數。新弟子包括陳瑾瑜在內，只是跟隨張小凡修行，被強製灌輸了推翻仙庭的志向。

只要仙庭招安條件足夠好，相信都會有所選擇，與陳瑾瑜的矛盾不攻自破。

其余頑固分子，一掌拍死即可！

張小凡極為看重周易，聊起當年在南疆調查獸妖一事。

“……貧道遊歷南疆，與大巫師相談甚歡。可惜斯人已矣，不複歸兮，南疆巫族同道被朝廷奴役，戶籍只能是三等。”

仙庭五域出去中原，其他四域皆為三等，唯一上升渠道就是修行。

煉氣期二等，築基期一等，凝結金丹後入仙籍，封仙官，成為仙庭權貴。

張小凡朗聲道:“不如加入道盟，只需登高一呼，必然有許多巫族同道前來，未必不能推翻朝廷暴政。”

“貧道修行洞府被收歸朝廷所有，又不願入朝為官，隻想覓地潛修。”

周易假裝歎息一聲:“若是加入道盟，日日躲避追殺，哪還能安心修行，百年後不過一抔黃土。”

說話時候，神識仔細觀察洞府中道盟弟子，其中一些露出了擔憂之色。

一一將這些弟子記下，是招安時可以爭取之人，也就是道盟反骨仔。

修士最根源的追求，就是延長壽元，乃至永生不死。

當前仙庭氣運正隆，百萬仙兵威壓天下，就是張小凡也不敢說，能有萬分之一可能推翻。即使未來勝利了，這一代弟子也失去了最佳修行年歲，甚至已經死於追殺。

道盟給予的是傳道受業的機緣，卻也不能剝奪弟子對死亡的恐懼，對長生的追求。

陳瑾瑜調息完畢，法力恢復，聽到周易所說，眉頭微蹙道:“躲又能躲到什麽時候，五域之外盡是貧瘠蠻荒，靈氣稀薄，亦難成大道。”

本來以陳瑾瑜性格，其他人如此說，一定厲聲呵斥。

陳瑾瑜作為道盟的希望，在躲避追殺時候，許多同門為保護她慷慨赴死，可以說與朝廷結下血仇。

然而，周易給她莫名親切依賴感，又有救命之恩，不好苛責。

“容貧道再仔細思索，這些時日就多有叨擾了！”

周易使出拖字訣，通過仙道法網，不斷催促漢水神君招安。

“固所願也！道友精通南疆巫術， 若是看得上哪位道盟弟子資質，可以傳授一二。”

張小凡篤定能拉攏周易，如今舊法修士東躲西藏，沒有其他選擇。

若是有了師徒之名，即便不加入道盟，也是一大助力。

……

數日之後。

道盟一名年輕弟子，面色糾結的回到玄機山。

“小九，發生了什麽事?”洞口的值守同門詢問道。

“自己看吧，朝廷頒布了新律。”

名叫小九的弟子，將一卷黃帛塞過去，匆匆忙忙進入洞府向師尊匯報。

值守修士打開黃帛，上面是仙庭關於舊法修士的律令。

“奉天承運，仙帝詔曰:朕聞術法新舊之爭，已有礙修行。特此諭令，天下術法同出一源，無有新舊，不分高下。

青雲玄清，朕有修行。

鬼王秘法，朕亦精通。

自今日起，舊法修士亦可按仙律入籍為官，朝中臣子不可區別對待！

特此布告天下，鹹使聞知！”

最後印有“朕即天命”的大周仙庭玉璽，神識稍一感應，就有磅礴壓力。

這枚玉璽又被稱為“鎮國玉璽”，與天下地脈相連接，印記只是蘊含一絲氣息，壓力就仿佛神山巨嶽。

仙庭擴張數十年，劃分五域這等大事，使用的也只是另一枚信璽，並無任何神效。

這也從側面說明，周皇大赦舊法修士，絕非空口白話。

“或許，趁此機會加入仙庭，以我資質，入問仙殿全無問題，何必打生打死……”

值守修士心思一震，旋即收斂心神，唯恐師尊看出端倪。

然而，這縷心思如同野草，怎麽也消除不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