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曾經多年的警探經驗來看,維塔知道這個婦人在撒謊。
倒不是說她講述的,關於自己的兒子的病情有假。相反,維塔覺得婦人不自覺流露出的情真意切根本不可能作偽。
婦人的謊言其實有,且僅僅只有一個微不足道的一點:
她說她很有錢。
而這一點之所以是個謊言,婦人身上有些不協調的穿搭都還是其次,最重要的證據是:她所求救的對象維塔,現在偽裝出的身份是一名“疫醫”。
疫醫們醫治的是瘟疫。換言之,這種職業的絕大多數從事者其實並不擅長懸壺濟世,治病救人。
相反,他們其實更擅長殺人,只要不讓瘟疫擴散就算成功。在某些烈性傳染病出現的伊始,疫醫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扼殺瘟疫的源頭:
若罹患瘟疫的是一個家庭,就讓這個家庭消失;若出現瘟疫的是一個村子,就屠滅村子裡所有的人。之後,疫醫們會挖一個坑,把屍體全部扔到裡面,焚燒,再撒上厚厚的石灰粉。有傳言說最初的調查員就源於疫醫這個群體,畢竟,在殺人的日常、以及見識和處理種種被瘟疫折磨的奇形怪狀的屍體時,最容易受到邪神的關注。
所以,這種和調查員一樣戴著烏鴉面具的職業被人視作不祥。畢竟在帝國尚未成立時,他們只要出現就幾乎意味著一場不由分說的屠殺。即使帝國建立後,對疫醫的管理與約束日漸規范,可仍是有些偏僻的村莊會時不時的整個消失。
但即使這樣,“疫醫”這個詞中畢竟還帶著一個醫字,一些基礎的醫術還是具備的。並且,只要付上一筆報酬,疫醫們也會很樂意施展自己的醫術去救人。只是他們的醫術比不上正規的醫生,所以醫療費也相對要低廉一些。
所以,眼前的婦人財政情況一定很不好,才會走投無路,來向維塔這個扮作不祥疫醫的人求救,才會擺出一副卑微到低賤的姿態,來懇求這以往都被人避之不及的“烏鴉面具”。
艾比悄悄的走到維塔身後,撿起被他扔在地上的花,扯了扯維塔的衣服後擺。
並通過臍帶向他詢問:你打算怎麽做?
怎麽做?當然是做符合疫醫這個職業的事情:去看看病人,來決定自己應該怎麽處理啦。當然,對維塔這個假醫生來說,最後的結果只會是他對婦人說一句:抱歉,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只是前置的戲份得做足,否則有些太過顯眼。維塔彎腰,對著婦人虛扶一把:“帶我去看看你的兒子吧。”
“您,您能救救他嗎?”
try{mad1('gad2');} catch(ex){} “我只是去看看,”維塔聳肩:“怎麽稱呼?”
“鄙姓昆娜。”
……
婦人住在維塔他們隔壁的隔壁,幾步路就能到。
而艾比已經面無表情的想把那花塞進了婦人的手中。
可婦人並沒有感謝,在看到那有些蔫壞的花時,卻像是觸電般的一跳,巴掌扇來,扇到花的骨朵上,把花瓣徹底打的紛飛。
維塔瞥向這剛剛自我介紹完的昆娜夫人。
艾比歪頭,對著昆娜夫人啟齒:“花可以治愈人內心中的惶恐,您是例外嗎?”
維塔瞥向昆娜夫人。
“不……那個……抱歉……”昆娜的局促與不安溢於言表,剛剛拍落花朵的手在她自己身上擦了擦,像是為了緩解尷尬,有些生硬的轉移話題:“那個,小姑娘,您是疫醫先生的……?”
“戀人。”艾比不假思索。
“妹妹。”維塔慢了一步。
然後,維塔意味深長的盯著艾比片刻,直到小姑娘有些無聊的別開眼睛。
維塔一字一頓的確認道:“就是妹妹。”
昆娜女士沒有發表異議,因為疫醫有著相較常人不同的舉止以及人際關系,似乎不是那麽異常。
只是維塔還是有些介意,對艾比小聲質疑:“哪有人會找差不多十歲的孩子當戀人?”
“很多,”艾比篤定:“教會裡這樣的事情對了去了。神父喜歡小男孩,同理,修女喜歡的也應該是小女孩……”
“打住,”維塔在烏鴉面具下有些無奈的咧嘴:“你的奧羅拉老師聽見你這麽對比,會很傷心的。”
這時,昆娜女士打開了她的房門,而維塔和艾比也同時閉上了嘴。
有一股味道從這房間中散發,幾乎是撲面而來。
艾比小小的吸了一口氣:“你聞到了嗎?”
“嗯,是花香。”
……
旅店中所有房間的布局都差不多,維塔毫不費力的酒來到了床前。
同時,這裡也是房間中奇異花香的源頭,有幾個盆子雜亂的放在旁邊,裡面是同樣散發著異常香味的液體。
而床上,有一個被床單蓋住的人形,想來就是昆娜女士的孩子了,他的胸口在平緩的起伏,似乎並沒有受到什麽痛苦。
昆娜女士的臉上開始浮現期翼,維塔準備掀開蓋住她兒子的床單,並在心中冒出了一種荒謬的預感。
下一秒,昆娜女士別過了臉,似乎是根本不忍直視自己孩子變異的臉,而維塔掀開了床單,看到了這大概只有五六歲的男孩,他臉上洋溢著的詭異笑顏;
try{mad1('gad2');} catch(ex){} 以及從他臉上各個縫隙中冒出的花。
與帝皇在天上直視邪神時,那片原野中所長滿的,一模一樣的花。
下意識間,維塔抬起手,想去觸摸自己面具下分成了四片的右眼,可只是摸到了冰冷的鏡片。
“疫醫……不,醫生,請問……”昆娜的聲音傳來,想要詢問她孩子的狀態。
維塔與艾比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孩子臉上為什麽偏偏會冒出這樣的花朵?他和自己的失控,以及那已經完全失敗的航天有關?
不,不對,昆娜夫人大概率只是個普通的中產,不會和航天的計劃扯上關系。
所以,結論只能有一個了,維塔眯眼,看向昆娜:“你的孩子最近撿到過什麽奇怪的東西嗎?比如錄音機,書本,或者刻著奇怪符號的石頭之類的東西?”
維塔覺得小男孩異變的原因大概率只有一個:那就是從火箭中流出的,那些宇航員用於記錄天上情況的載體散失後,其中的一樣或幾樣被他撿到,甚至閱讀了。
所以才會長出如此讓人熟悉而不安的花,而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趕緊把那樣東西回收,畢竟,這可能引來帝都其他的調查員,甚至隱藏在這座城市的守秘者。而這樣,維塔這個已經失控怪物的暴露,就幾乎已經進入倒計時了。
“……咦?我……”昆娜正想回憶。
而這時,房間的門忽然被推開了。
有一個男人衝了進來,言語中滿是壓抑不住的興奮:“親愛的,親愛的!我預約上了!斐樂醫院的唐納德醫生說他後天下午就有時間,可以接診我們的孩……”
男人衝進臥室,忽然住嘴,止步,興奮一下子變成了滿目的狐疑:“你……你們是……?”
昆娜夫人起身:“他們是同住這裡的疫醫先生……”
“疫醫?”男人沉默,腦中忽然閃過許多有關疫醫的傳言,屠殺,處理屍體,根本不分青紅皂白……
他兩步竄了上來,把昆娜擋在自己的身後,顫聲:“兩位,請你們離開,我的孩子患上的可不是什麽瘟疫!”
維塔咂舌:“我沒有敵意。”
“請你們離開!”
維塔還想說什麽,可這時,房門又一次被敲響了。
這旅館的領班探進了頭:“客人們,恕我冒昧,請問,發生什麽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