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會來這裡?”兩鬢斑白,像蒼老的鷹一般,有高高鷹鉤鼻的老教授皺起眉頭,將臉從一大堆讓人目眩的文件中拔出,眼神閃爍,晦澀難明。
他的眼前是一道豔麗至極的倩影。
蒂塔輕笑:“你知道的,我和守秘者們在追尋一樣的東西。”
“說起守秘者,外面這些精靈的密探像蒼蠅一樣多,怎麽就你一個進來了?”
“你知道的,有很多大學生向來血氣方剛。”蒂塔提起裙擺,悠悠的轉了一圈。
“嗤,”老教授顯然不信,卻沒有深究,只是搖了搖頭:“算了,你來這是要幹什麽?”
“來看看我當年在帝都收養的小男孩不好嗎?”
聞言,老教授的腰又彎了一點點,遍布著皺紋和老年斑的眉頭稍微抬起,泛黃的眼球映照著蒂塔根本不曾變過的明媚動人,搖了搖頭,不知在想些什麽:“說正題吧,‘媽媽’。”
“騎士團最近行動繳獲的知識載體,是全部送來這個大學裡了?”蒂塔側身坐到了老教授的辦公桌上,就像數十年前的日日夜夜,老教授伏案學習,偶爾偷看蒂塔身體的曲線。而精靈則是悠哉的泡著血紅的茶水,靜靜啜飲。
“沒錯,”老教授歎息,他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從第二層被精靈拉上來的少年了:“除去一些讀取起來過於簡單的,就幾乎全部都在這裡了。”
“你們解讀到哪一步了?”
“我們開始研究這些東西才幾天?而裡面的內容又大多類似於精神病人的囈語,想要破譯或者解讀又哪有這麽快?”老教授還是不住的搖頭。
“用上這裡的差分機也不行嗎?”蒂塔杵著自己的下巴,頭歪出了一個完美的角度。
“不行,因為差分機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更重要的事?和這霧有關?”蒂塔剛說完,忽然捂住自己的嘴:“不,不對。這種程度的霧,我不相信你們會沒辦法應付……是有人想通過這霧遮掩什麽,莫非,是在遮掩天上的太陽?”
“……對,”老教授瞥了蒂塔一眼:“太陽和月亮在5天前一起出了問題,而根據各地的觀測,居然只有帝都以及萬恩浦洛會觀測到奇異的天象。萬恩浦洛現在情況不明,而帝都卻是出了名的人多心雜。如果不用霧把太陽給遮住,就根本不知道”
蒂塔聽完,沉思片刻,忽然搖了搖自己的手指:“不,不對。照這樣算,差分機的明明只需要計算兩個城市的天象,算力會有很大的富裕,可不會像你說的這樣‘算力不足’。”
聽罷,老教授極為熟練的抬起嘴唇,像是已經用各種各樣的理由解釋過無數次這樣的原因,可是還沒等他沙啞的聲音發出,蒂塔青蔥的手指已經點到了他乾裂的嘴唇上,朱唇輕啟:“不要對‘媽媽’說謊。”
try{mad1('gad2');} catch(ex){} 老教授愣神,忽然像觸電一般向後大幅仰起身體,渾黃的眼睛瞪的老大,捂住嘴巴,不住的後退。
倒不是他害怕精靈的什麽幻術,而是他看著蒂塔的美麗與自己惡心的蒼老,刹那間感覺到了一種無法抹去的強烈自卑。
他覺得自己不配被蒂塔觸碰,甚至不配看她一眼,如是而已。
但蒂塔卻似乎看穿了老教授的所有想法。她將剛剛點在老教授那乾裂的嘴唇上的手指在自己跟前翻轉著,觀察了片刻。
然後,眉眼含笑,玉頸輕彎,將那手指指尖點到了她自己的嘴中。
她自己的舌頭上。
老教授愣住,鷹鉤鼻中呼出的氣體陡然間加重。原本傴僂的腰好像又輸給了重力一籌。過了許久,才再度開口:“是的,‘媽媽’,你說的沒錯。要想解讀,想要結果,對於我來說再簡單不過了。”
“但是,這個可能的結果有人盯著,有太多的人盯著,”老教授揉揉眼睛:“貴族在盯著,想通過結果尋找騎士團的蹤跡;三大組織也在盯著,想要從中找到帝皇的罪證,貴族的罪證,想要由此當做政變的契機,而三大組織背後好像還是那些官僚,連那幾個閉門不出的寒門宰相好像都在給三大組織撐腰;更別說還有精靈,那些守秘者,都在盯著這裡。我不知道我有幾個同事已經被守秘者暗中滲透,我害怕結果出來的一瞬間就會身首分離……”
蒂塔開始緩緩撫摸老教授的白發,聲音放輕:“為了我,你能盡快運轉差分機,把結果告訴我嗎?”
老教授抬起了他的鷹鉤鼻,囁嚅片刻,終於深深的點頭。
“乖孩子。”蒂塔抬腿,翻身下桌。想要離開。
而背後的老教授卻忽然出了聲:“‘媽媽’,有一個問題困擾了我許多年……”
蒂塔停步,回頭:“什麽?”
“以前,您一天中會指導我的功課……只會有兩小時左右。其他的時間您都不在……”老教授目光一下子有些怯懦,又夾雜著些許的狂熱:“您當初還養著多少,多少個像我一樣的孩子?”
“養著許多,許多許多,至於有多少?我不記得了,“蒂塔聳肩:“但你要相信,我肯為你一天花上兩小時,就說明你是其中最棒的那幾個呢。”
老教授眼睛閃光,蒂塔終於離開,一句輕飄飄的“回見”融在了空氣之中。
可是幾秒鍾後,他的眼睛漸漸變冷。摸著自己左胸胸口的衣袋,裡面有他的名牌:“詹姆斯·襲德教授,機械學院院長。”
蒂塔自始至終都沒有稱呼這個名字,這個她親自取的名字。恐怕是因為她早已忘卻他的名字了吧?
名牌被詹姆斯教授拿出,甩在桌上。他推門,往差分機的實驗室走去。
try{mad1('gad2');} catch(ex){} 桌上的名牌被隱沒在昏暗的室內,上面幾個字母仍是一塵不染。
……
維塔在這一次人生中連高中都沒有畢業。
而且,這畢竟是個“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的世界,讓維塔個人覺得學習似乎沒有絲毫用處。
而讓他的妹妹去上大學,最本質的動機就是他發覺三大組織內不用出外勤,相較而言待遇高,又不用出外勤的工作,都有一行扎眼的學歷要求而已。瑟薇有魔法親和力,就說明她在赫裡福德魔法大學中幾乎不會有因為成績而被清退的風險。
因此,他一直或明或暗的鼓勵瑟薇上學之後能摸魚就摸魚,能混個文憑,以後在騎士團或者教會混個不起眼的工作就好了,幹嘛要這麽努力?
在這種世界努力又有什麽用呢?
所以,維塔在踏進這帝國最大的校園的一瞬間,被這一下子鋪面而來的學習氣氛給壓的有些透不過氣。到處都是為了課業而步履匆匆的學生,他們腳步撞開霧氣的速度似乎更甚於外界的社會人。或許是因為校園的場地寬廣而又平整, 再加上這裡是他們最為熟悉的地方的緣故?
身後是他剛剛輕易翻越的學校圍欄,在艾比陷入沉睡的當下維塔只能靠自己的經驗來躲避可能存在的監控。不過,以他已經在這附近無所事事的遊蕩了許久都沒被警衛之類盯上的情況來看,似乎足以證明維塔的經驗依然十分的有用。
可是,越在校園中漫步,維塔越感覺他和這群在象牙塔中的年輕人間的隔閡恐怕不止那矮矮的圍牆而已。
截止剛剛,已經有無數尚且散發著青春氣息的學生與他擦肩而過。這世間頂尖的學校中,沒有一個人像是無所事事。每個學生都有自己的目的地,或是下一堂課的教室,或是無時無刻不人滿為患的圖書館。
就連找一個學生問路都有些唐突,主要是維塔有些不好意思去打斷他們匆匆的腳步。
還是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反正現在也不趕時間。
維塔緩緩踱到校園內一個碩大的路牌面前,它被一個巨大的,似乎是在指點這個世界的銅像所倚靠著,上面的路徑彎彎繞繞,但也足夠清晰。
背上艾比的輕輕鼾聲十分平穩,維塔找到了一個可能的目的地:機械學院。
然後,他對這個碩大的銅像打了個招呼:“嗨,好久不見,陛下。”
銅像是中年帝皇的形象,似乎是他在指導著這個碩大的學院應該如何建設,揮斥方遒。
維塔一哂,直接離去,不再看銅像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