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阻力約是空氣的800倍,並且又因為它的冰冷刺骨,會讓人的體溫快速流失,又因為老迪亞其實已經缺氧許久,讓本就複雜的撬鎖變得愈發艱難。
終於,他最後的,那枚大拇指指甲在鎖眼被折斷,他的眼睛忽然鼓出,積蓄在肺中的所剩無幾的空氣因為瞬間的驚駭而被全部擠出,化為碎裂的氣泡從他的嘴中歡快的向上溜走。
可老迪亞這個經驗豐富的水手甚至忘了再度上浮,換氣。反而是讓那已經被泡軟了的手發瘋似的前伸,去用冷的幾乎沒有知覺的指尖觸碰那裡的門鎖。
果然,被指甲給堵住了。
嘿,他在沒頂的水下苦澀的笑起,之前折斷倒數第二顆指甲時,開鎖的希望已經漸漸趨於渺茫時,老迪亞還能樂觀的說服自己,手指甲用完了也沒事,腳指甲同樣能用,還有很多很多次機會……
可現在,鎖眼被直接堵住了。老迪亞甚至沒辦法分清它是什麽時候被堵住的,或許是之前感覺鎖眼連轉動都很艱難時,被堵住的也說不定。
所以,老迪亞放棄了。人力終有窮盡,蛋白質構成的肌肉絕無擰斷一厘米粗細的鋼筋的道理,哪怕他再想出去,再想去看看那外面的世界也一樣。
眼前的視覺因為缺氧開始湧現黑斑,探出監牢的手漸漸痙攣。現在“想出去看看”的念頭只能促使著他稍微掙些許,仰起頭顱,往上遊,想再去呼吸一口空氣。因為溺水窒息而亡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雖然老迪亞的意識已經知道掙扎毫無意義,但身體的本能就是想讓死亡推遲到來,哪怕只有一丁點而已。
可惜,這一絲殘存的本能也太過無力,只是那缺氧痙攣的肢體把他往牢籠之後推了一點點而已。
在水的浮力中,他開始陽面躺倒。牢房的舷窗似乎已經因為巨塔的上升而離海面很近,老迪亞甚至能隱隱約約看見外面那永遠掛在萬恩浦洛上空亙古不變的發光礦石們。
……居然離水面這麽近,可就是隔著一層自己無論如何也觸及不到的距離?那麽自己心中的“外面的世界”,是不是也和現在的水面一樣,也是自己永遠也到達不了的地方呢?
痙攣無力而又冰冷至極的手緩緩順著水的浮力抬起,他忽然咧嘴,這樣,是不是讓自己的指尖離外面更近一點了呢?
眼睛的焦距開始渙散,在水下睜開的眼睛本就模糊不清,這下,他幾乎又是什麽也看不見了。
對空氣的渴望即將讓他拚命屏住的呼吸重新運轉,可吸氣的渴望也只會讓他吸進滿肺的鹹水,繼而被一次比一次猛烈的嗆水折磨致死而已。
可老迪亞並不在意,他隻想順著自己最接近外界的指尖,去看看外面的樣子而已。
卻在這時,發現舷窗之外遊過了一個黑影。
是什麽奇怪的魚?
不對,魚不會有雙手,也不會有人型的頭,更不會特意遊向舷窗往自己的牢籠中張望。
try{mad1('gad2');} catch(ex){} 哈,說不定是傳說中滅絕許久的人魚呢。老迪亞猛烈的嗆了一口水,身體開始劇烈的痙攣起來。
……
遊在外面的是瑪麗蓮,她對自己身體的掌握加深了許多的緣故,能讓自己的脖頸和而後長出魚鰓一樣的器官,由此能在水下長時間的淺遊。
鰓部一開一合下,她終於發現了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水手的下落。
然後,她歎息,心中覺得自己是在幫維塔做傻事,但還是拿出了順便抓到的一條魚,擰下它的頭,用新鮮的魚眼看向牢籠之中,給維塔定位。直接錘碎舷窗有些困難,還直接遊到水面上又需要差不多一分鍾,老迪亞大概沒這個命能活到那個時候。
只能看維塔趕不趕得上了,她想,用死魚提供的視野以及知覺共享來給維塔定位。
卻在這時,挑了挑眉毛。
好像有人的動作比維塔還要快上一些。
……
也許是自己到了彌留之際了?老迪亞隱隱約約覺得自己遇到的怪事真的好多。
在水面下,在自己這個被封閉的房間中,不知何時居然出現了一個老人,他右手虛握,似乎裡面有一片比這湖水冷上許多的光源。
老人的衣服在水下輕輕的搖曳,困擾老迪亞許久的牢門不知何時已經無聲的打開了。
果然是幻覺……?
可下一秒,老人便從另一隻沒有握著光源的手上向他扔出了一個東西:
面罩?
高級貨的面罩,老迪亞只有在那些有錢人的船上隱隱約約的看見過。那些天殺的會戴上這種面罩來潛水,逗魚,似乎能在水下輕松活動許久。
老迪亞心中狂喜,想要擺動,掙扎。
但他居然做不到。
缺氧和體溫的散失讓老迪亞克服昏沉的意識來理清狀況都顯得尤為艱難,更別說在控制身體做出哪怕定點的動作了。而讓他能夠呼吸的面罩就在那裡,距離老迪亞甚至連一米都不到。
老人就是沒有再幫水手這舉手之勞的興趣。
他就是把希望放在老迪亞堪堪夠不到的地方,卻似乎絕非故意。
純粹是懶得伸手,就讓面罩在那裡隨波逐流,無論老迪亞最後是被淹死還是求生成功,老人都不會干涉,甚至不會去見證,去投以分毫的視線。
直到房間中終於有東西吸引了老人的注意力。
被自己輕輕切斷鎖舌的牢門在水流中被關上,而在下一秒,它又被打開了。
漆黑而無邊的黑暗在門中出現,而牢房中的水有了一個宣泄的出口,再加上黑暗主動的吞噬,這內部的水平面居然開始飛速的下降。
很快,老人原本借著浮力漂浮的腳落在了地上,而在這之前,老迪亞的臉也久違的接觸到了新鮮空氣。
等等,新鮮空氣?哪來的新鮮空氣?
try{mad1('gad2');} catch(ex){} 維塔從門中走出,心中有些驚異這房間中空氣的更新。按道理來說,自己的黑暗隻進不出,因此裡面雖然有能供人活動的氧氣,但絕不可能是從門裡出來的。
然後,維塔注意到了地上的那個面具,莫非氧氣的發生和它有關?
如果這個奇怪的老人不在意的話,等下摸走好了。維塔心想,一邊注意著老人,一邊蹲下,想給老迪亞做人工呼吸。
卻在這時,聽見了老人有些低沉、沙啞的聲音:“你就是那個小年輕,找來殺我的人?”
“是我,”維塔承認,開始在迪亞胸口按壓:“但能稍等我一小會兒嗎?我有些忙,老陛下。”
出乎意料,老人居然坦率的同意了。他拍了拍手,身上便換成了乾燥的新衣服,又饒有興致的繞到維塔為了阻擋水流湧入,而一直打開的黑暗面前,饒有興致的問道:“這就是你用來殺我的眷顧?”
“……我還沒決定接受刺殺您的任務。”維塔展顏,因為他在老迪亞胸口的按壓有了效果。他開始咳嗽,咳出一大灘水。
這是老迪亞緩過來的征兆,維塔歎息,故事的聽眾沒去世真的太好了。
而老人卻一直在那裡觀察黑暗,維塔看著這位年老的陛下,覺得他在躍躍欲試, 下一秒就要主動踏入裡面。
說不定刺殺的任務可以就這樣輕松愉快的完成,而自己可以輕易的得到少年帝皇準備的禮物?
“等等,老陛下,”維塔想起了禮物這一茬:“我聽年輕的您說過,每個您都給我準備了一樣禮物來著。”
“禮物?”老人似乎努力的回憶了一下,終於眉眼間有了些許的驚喜:“喔!原來是你,哈哈,禮物,對,禮物……”
思索片刻,老人忽然揮手,把手上一直捏著的,那個散發著冰冷光源的東西扔出,扔到了維塔的面前:“給!”
維塔沒接,任由那像刀片一樣的發光物體在自己面前滑出一個優美的弧線,直至撞在地上,散出一點點炫目的白光。
維塔看著老人:“冒昧的問下,這是什麽?”
“月光劍的碎片而已。”
老人聳肩:“我想你之後不論是殺我,還是乾其他的事總會用的到。”
“……其他的事?”
“嗨,你不知道嗎?火箭就要發射了,飛到天上,飛到這個世界的外面去,”老人輕笑:“到時候無論發生什麽樣的事情都不奇怪,有這個碎片,你還能防下身什麽的。”
“可您的宇航員們還在塔的入口等你。”
“宇航員?”老人坐下,抬頭,忽然有些孩子氣的眨眨眼:“這是我騙他們的。畢竟,火箭又不在這裡,而是在帝都。真正的宇航員們早在帝都那邊做好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