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以來,這是董生最有激情的一次作畫。
因為他又一次找到心動的感覺。
這種感覺甚至超越了以前所癡迷的那個花魁。
本以為這一生很難再找回那樣的感覺,但就在剛才,在看到連城的那一瞬間,董生的心便為之融化。
於是,決定不顧一切追求之。
趁著呂衛進屋取畫具時,董生也隨之跟進去打聽連城的情況。
經呂衛介紹,連城乃是臨江縣知名鄉紳史禦柱的獨生女兒。
史禦柱,舉人出身,城中百姓皆恭恭敬敬稱之為史老爺或孝廉老爺。
孝廉一詞源於漢代,其時,本著為人立身以孝為本,任官從政以廉為方的儒家思想,察舉孝廉被確定為選拔人才的最重要的科目。
演變到了後來,便成為對舉人的一種雅稱。
“董兄,難不成你看中了連城姑娘?”
呂衛一臉訝然地問。
董生一臉坦然,絲毫沒有一絲羞澀的表情點了點頭:“沒錯,一眼定終生!”
呂衛:“……”
“呂兄,我是認真的!”
“你要不認真還好,怕就怕你認真!”呂衛長長歎了一口氣。
畢竟他是知道董生的脾性的,一旦認準了一個女人,怕是八頭牛都難以拉回來。
當年,為了那個花魁可謂是拋卻了一切,差點搞的傾家蕩產。最終,卻是人財兩空。
雖說不是那個花魁的過錯,但造化弄人,能怪得了誰?
“呂兄,我知道你還記著當年的事,但今時不同往日,現在我好歹也算有了點事業,也有一些積蓄……”
“董兄,我知道你現在跟著顧解元混的不錯。問題是,連城小姐……她已經定親了,聽說開春就要正式過門成親。”
本以為董生會大受打擊,沒想到董生卻是一臉驚喜:“這麽說,她還沒有成親?”
呂衛:“……”
“呂兄,不瞞你說,別說連城姑娘還沒有成親,就算成了親我也不會放棄。”
“呂衛:“……”
這天怕是真聊不下去了。
意思是就算連城成了親,這家夥也要去挖牆角?這行事風格果然很董生。
“呂兄,別用這樣的眼光看我。總之我相信緣份,我倆快兩年沒見面了,你看我這一來,連城姑娘也跟著來了。
而且那麽巧,她是來找你畫畫的,這一點正是我的特長。
所以我相信這就是上天注定的緣份,讓我和她在這裡相遇……”
“停停停!”呂衛實在是忍不住了:“董生,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史老爺在咱們臨江縣那可是相當有名望的人物。
而連城姑娘的未婚夫更是臨江縣首富王員外家的兒子王化成。
你這跑去橫插一腳,相信史老爺和王員外都不會放過你。”
“也罷,既然你這樣說,此事就不必再提了。”
其實,董生哪會如此輕易罷休?只是不想與呂衛在此爭執,重要的是,這種事必然是兩情相悅才行,如果連城不喜歡他也是枉然。
……
正常情況下,董生替人作畫大多不會超過一個時辰。
但這一次卻投入了全副身心,精細到一根發絲都一絲不苟,就連以前替顧鳴的書作畫都沒有這般專注。
一開始那個叫阿珠的丫環還饒有興致站在一邊看,時間久了就有點不耐煩了,乾脆坐到簷邊的竹椅上眯眼打起盹來。
呂衛則暗自歎息了一聲,也找了個借口回房去看書。
雖然董生當著他的面說什麽作罷,但眼神是騙不了人的,這家夥終究還是死不了這條心。
眼不見,心不煩。
坐的時間長了,連城也有些累,忍不住輕聲問:“董公子,還需要多久?”
董生笑了笑道:“連城姑娘不用著急,以前我常替別人畫畫,普通人半個時辰即可。
但連城姑娘不一樣,不僅容貌出眾,更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典雅氣韻,仿佛仙子一般。
因此,小生不敢有一絲怠慢,生怕畫出來的畫不及姑娘十之其一,讓人貽笑大方……”
一聽這番話,連城不由嬌羞地低下頭,輕聲道:“公子過譽了,小女子哪有你說的麽般好。”
“不不不,小生所說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言。小生一生替無數女人……咳,無數人畫過畫,連城姑娘絕對是最美,最特別的一個。”
雖說董生及時改口,但是連城冰雪聰明,忍不住捂嘴嬌笑:“這麽說,董公子以前替不少女人畫過畫?”
“這個……”董生一臉尷尬道:“不瞞姑娘說,以前為了生計,的確常為一些女子畫像。”
“那你現在主要畫些什麽呢?”
“基本上,我還是比較擅長畫人物圖,現在主要就是在顧公子的書齋裡畫畫。”
“說到顧公子的書齋,其實以前我也去過一次……”
話題一打開,二人便開始慢慢聊了起來,倒也算頗為投機。
畢竟連城並非普通人家的女兒,自幼也讀了不少詩書,琴棋書畫皆有涉及,二人自然也就有了共同的話題。
吃過午飯,連城又帶著丫環來到院子裡繼續未完成的畫像。
一直拖到下午,董生假意說還有一些細節需要潤色,可能還需要半天才能完成。
言下之意,讓連城第二天再過來繼續。
連城忍不住看了看畫,不由一臉驚喜。
因為,董生把她畫的太美了,簡直稱得上栩栩如生。眼神含情脈脈,神情似羞似喜,眉如遠山,肌若凝脂,還真像個輕靈出塵的仙子一般。
哪個女兒家不愛美?
說起來,連塵的年齡也不算小了。
十三四歲開始,城裡的媒婆便輪番著前來說媒,幾乎把史府的門檻給踏斷。
但是,因為連城眼界頗高,一直都沒說成。
直到今年上半年,史禦柱眼見著女兒已經年滿十八,終於急了眼,不顧女兒的反對,與王家定下了親事。
本來按照王家的意思想要盡快成親,但連城死活不依,無奈之下,史禦柱隻得退讓了一步,最終定在來年開春。
“小姐,董公子果然畫工了得,把小姐畫的太美了!”
就連丫環阿珠都忍不住由衷讚歎。
“那是當然,畫人像一直就是董生的拿手。”呂衛笑了笑道。
“多謝呂公子,多謝董公子,那小女子明日上午再過來。”
其實,連城的心裡早已猜到董生是在故意拖延時間,只是她不想點破。
因為她對董生也頗有好感,也希望與董生多多相處一些時間。
等到二女一離開,呂衛走到畫前欣賞了一會,隨之歎道:“董兄,這恐怕是你有生以後畫的最好的一幅畫,個中緣由無需我再贅述。
只不過,小弟還是要再次提醒你一句,就算你能獲得連城姑娘的芳心,但她畢竟已經定下了親事。
你這樣做只會害了她,也害了你。”
“如果說,連城姑娘並不喜歡這門親事呢?還不是一樣誤了終生。”
“算了,我懶的和你爭辯。我也是為了你好,不想讓你重蹈覆轍。”
“我明白,多謝呂兄關心。但是,我還是想試一試。因為,我真的喜歡連城姑娘。”
言盡於此,呂衛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第二日上午,連城果然又一次來到院裡。
這次,似乎連阿珠也看出了苗頭,找了個借口說上街去買東西溜之大吉。
呂衛更不消說,在連城來之前就已經出門去了。
如此一來,院裡便只有董生與連城二人,氣氛也開始變得微妙起來。
二人之間反倒不如昨日那般放得開,特別是連城,心一直砰砰直跳,總感覺會發生一些什麽……
“那個……聽呂兄說,連城姑娘已經訂親了?”
過了一會,董生實在忍不住,終於還是提到了這個敏感的話題。
聽到此話,連城不由愣了愣,遲疑了片刻終於還是緊咬嘴唇點了點頭。
“唉,也不知是誰家公子有此福份,能娶到連城姑娘如此外秀內慧,才藝雙全的女子。”
“他……他是……”連城說了幾個字,隨之歎了一聲:“不提也罷。”
董生心裡一喜,追問道:“莫非,連城姑娘並不喜歡這門親事?”
“喜歡不喜歡又能怎麽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連城不過一介弱女子,又能如何?”
“其實我覺得,姑娘真要是不喜歡的話,為什麽不能和家裡商量,把親事給退了?”
“董公子,我不想再提這件事,咱們聊點別的好不好?”
連城不是沒有抗爭過,但又如何抗爭的過?
她其實能猜到董生的心思,但明知雙方不可能在一起,又何必去多想?
只會徒增傷感。
“好吧,不提了……”
董生暗自歎息了一聲。
但,他可不是那種輕言放棄的人,最終,在畫上寫下了一句詩: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這是詩經中一首廣為流傳的情詩,用來表露心跡最好不過。
“好了連城姑娘,畫已經畫好了,你來看看是否滿意?”
“嗯。”
連城應了一聲,起身走了過來。
一看到畫上的詩句,臉色頓時變得羞燙起來。
雖說她能猜到董生的心意,但卻萬萬沒有想到董生會如此契而不舍,竟然在畫上題詩向她表白。
一時間,連城的內心裡仿佛打翻了五味瓶,傻癡癡站在原地,眼神不停地變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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