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陳眠的話後，天泉山眾人陷入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沉思。
不錯，喪屍雖然可怕，但它們並沒有像人類一樣產生對權力的極致欲望！
撕咬人類也好，吞食血肉也罷，不過是屍毒賦予它們的本能而已。
它們原本就是人，只是可能因為被屍毒感染的初期，因為進化不夠完美，所以腦組織或軀體需要大量的食物才能支撐它們那不知疲倦的遊蕩與追蹤。
而等到它們通過無意中吞噬了同類的鮮血或體液，進化到第二階段紅眼喪屍後，它們才終於覺醒了，擁有了屬於它們自己的意志。
至於互相吞噬這個階段所表現出來的層級與高低，不過是進化的初期、中期區別而已，與人類主動對權力或金錢、物質的追求並不一樣。
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陳眠的話也有一定道理。
從始至終，被屍毒感染的人類都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它們只能沿著“屍毒”設計好的進程，慢慢朝著未知的領域不斷進化。
見天泉山眾人不出聲了，陳眠聳聳肩，無所謂道:
“我知道你們恨我，恨不得馬上就殺掉我......其實不瞞你們——我有時候看到自己的德性，也恨不得抹脖子上吊算了！
要知道，沒當喪屍以前我過得其實還挺不錯。我父親是一所之長，我母親是個老師，算是知識分子家庭出身吧，衣食無憂！
如果不是因為末世，我很可能過完端午後又回到曾經的夢想之地，繼續跑龍套當演員......說不定哪個角色就對了觀眾的胃口，嶄露星途啊呵呵呵！
唉——可惜，可惜屍毒偏偏選中了我，又偏偏讓我從一隻普通喪屍變成了現在的喪屍頭子......真是世事無常，歲月無痕啊！”
感慨一陣後，陳眠忽然偏頭問佘曉婷道:
“嫂子，你一定很奇怪我會發出這些感慨吧，尤其還是出自一隻喪屍之口——”
“不，我不奇怪。”
佘曉婷歎了口氣，道。
“自從知道你們這種高級喪屍擁有被吞食過的人類記憶時，我就知道——人類的時代，可能快走到盡頭了......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現在的你一定保留著無數人類的記憶與知識，甚至可以隨手就畫下一幅傳世名畫，或寫出一本震古爍今的文學巨著吧?”
陳眠撇撇嘴，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佘曉婷見了苦笑道:
“或許在你眼中，人類的藝術根本不堪一提。可在我眼中，這些精神意志層面的表現，卻凝聚了人類最獨特的思想！
換句話說吧，一個人就算天賦再好再高，他也不可能用有限的生命去追尋無限的成就。畢竟他只是一個個體，一個大腦開發使用不過百分之十的低級智慧生物。
可你們這種高級喪屍就不一樣了，你們擁有的一切已經徹底超越了人類。
記得以前，我還猜測喪屍這個群體很可能會產生類似古代‘皇帝’的組織結構，像金字塔似的一層供養一層，直到進化成熟，進化完美！
可看到你以後，我才明白——我猜錯了！”
陳眠頗有興趣地問道:“哦?那嫂子你說說看，現在我們這個群體的結構，又和封建社會的組成有什麽不同?
皇帝?呵呵呵，這個說法兒倒是挺有意思的，難道現在的我還不能被稱為喪屍這個種群的皇帝麽?”
佘曉婷搖頭道:
“不同的不是結構，而是方式！”
“方式?”陳眠笑了。“無非是權力高度集中，令出一人罷了！”
佘曉婷仍舊搖頭道:
“我不是指這個，我指的是——你們喪屍本身的進化方式！”
陳眠聽了似有所悟，不再出聲了。
佘曉婷見身邊眾人聽得懵懂，於是便解釋道:
“以前我們以為，喪屍吃人的身體和大腦是出於本能，是為了生存下去。
可從高級喪屍的產生和怪物變異來看，我們錯得太離譜了——它們之所以會首先選擇人類的大腦，其實很可能是因為它們獨特的進化方式！
我們知道，人類的情感、知識包括記憶信息全都儲存在大腦裡。雖然以現在的科學還無法具象認識或抽離，可對於某些高級文明來說，可能只是小菜一碟！
時間，生命，靈魂......這種種無法用度量衡測量，無法用標尺驗證的人類所創造出來的奇跡，對於廣闊無邊宇宙中孕育出來的高級文明來說，可能只是它們隨手玩的把戲或障眼法！
時間，我們眼中無法逆轉、無法延長的存在，在它們眼裡可能只是一隻盛滿記憶的盒子，一座可以自由出入的山谷，一汪能照見過去與未來的水潭，取用把玩沒有任何難度;
生命，我們眼中精彩紛呈而又有始有終的存在，在它們眼裡可能只是一些多余細胞的堆積， 一團無用物質的組合，或者隨手播下的劣種，沒有任何意義可言;
而靈魂，我們眼中獨一無二、不生不滅的存在，在它們眼裡也可能只是一片虛無縹渺的光線灰塵，一段雜亂無序的電波，抑或是一朵微電脈衝激起的火花，沒有任何存在的價值......
所以，對於宇宙中的某些高級文明來說，我們的存在或許僅僅只是一個試驗品、一隻小白鼠而已。
為了達到它們的某種目的，它們便將一種能夠自主吞噬、自主成長，甚至自主進化的物質扔到無邊的星系中，任其成長發展，直到收割時刻的來臨！
而回到問題本身，想要完美地摘到最成熟的果實，最好的辦法並不是推倒重建，而是——繼承並超越，就像薑老給果樹嫁接一樣，掛出最美味而又數量最多的果實！
所以，喪屍才會通過吞食人類大腦，得到生存並進化;
所以，喪屍才會通過互相吞噬，孕育出有初級智慧的高級喪屍;
所以，高級喪屍們才能擁有無數人類的知識與記憶，站在人類的肩膀上，結出它們想要的果實！
也所以——”
說到這裡，佘曉婷目光灼灼地盯著陳眠，一字一頓道。
“你並不是喪屍或者高級喪屍這個種群的‘皇帝！你進化得再完美，再厲害，也不過和我們一樣......都是任其宰割的果實、棋子而已！”
陳眠的臉，和他臉上平靜的表情，在聽完佘曉婷的推測後，一下子就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