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處,荒蕪人煙的山頂。
艾良從昏迷中醒來…
此時,氤氳蒸騰的水霧在茂密叢林中流淌,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竟向山頂緩緩匯聚。
隻用了片刻功夫,水霧越發濃鬱,憑空在艾良面前出現一個藍色水人。
喉頭滾動,艾良不顧全身上下的陣陣劇痛,俯首便拜:
“水影…大人!”
“我錯了,我錯了,請您饒了我!”
“求您…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這次是我大意了,是我的錯,下次我絕對會……”
“住口!”沒有面孔的水人發出波濤般的怒吼,瞬間將艾良的求饒打斷,淹沒…隨之而來的,整片山林的符源如同沸騰一般。
半靈強者一怒,恐怖如斯。
“不要試探我!”水人又是一聲咆哮:“既然救你出來,說明你還有用。”
“我錯了…”艾良匍匐在地,磕頭如同搗蒜一般,幾秒鍾後額頭便鮮血淋漓。
“屬下……屬下自知辦事不利,讓組織暴露…屬下罪該萬死。屬下隻想…表達謙卑!只求水影大人再給一次機會!”
無比低賤的語氣,一如艾良匍匐在地的身姿……
誰能想到,在熱泉市叱吒風雲的艾老板,此時竟然如此卑微。
藍色水人身上水霧彌散,用沒有眼睛的面孔注視著艾良,似乎很滿意他的態度……許久之後,如同水球炸裂般的悶響才傳來,如同歎氣:
“……艾良,你讓本尊失望了。”
聞言的艾良停止磕頭的動作,低頭聆聽教誨……額頭的鮮血已經覆蓋整張臉,金絲眼鏡鏡片碎裂。
不過他心中狂喜:水影大人語氣變了,自己命真的保住了。
果然,浪濤般的水聲震動:
“影…還沒到暴露的時候,我們現今不是潘多拉對手!”
“在所有代理人中,我是看好你的,你的失誤卻引來潘多拉的注視…以後,代理人行動很難了。”
“不僅是你,是所有的代理人!”
“也許…我們幾人要親自下場了。”
艾良咽了一口吐沫,面露擔憂:“大人,您一定要注意安全…”
水人不屑:“潘多拉首席……哼!他們還拿不住我!”
艾良再次低頭:“大人,我……我該怎麽做?如果以後不以代理人身份活動,我該做什麽?”
“昨日事後,局勢不可預測!”水人身影忽然淡了幾分:“本尊要等賢者的安排,至於你…...”
艾良抬頭,眼中滿是狠厲,接話道:“大人,我要回熱泉市!屬下在熱泉市還有殘留的暗線…”
“熱泉市監察署這個仇,屬下一定要報!”
水人聞言,身上的藍色濃鬱忽然開始消散,聲音飄然傳來:
“隨你去做……牢記!原則只有一個……只要有助主上蘇醒!”
話音剛落,水人身體已經完全透明,變成了沒有靈性的普通清水,如同失去了束縛般炸裂。
水花四濺,浸濕了一片泥土。
水影走了…
艾良並沒有馬上起身,他紋絲不動,不敢直視,不敢發聲,直到面前的水緩緩滲入地下。
………
莫測剛一下樓,就聽到一聲接著一聲的慘烈呼號。
“求求你!”
“求求你們!讓我進去吧…”
“就讓我進去見她一面,我給您跪下了!”
……
監察署的大廳門口,崗亭,聚集的幾名監察員正在阻攔一個女人。
女人披頭散發,雙眼纏繞著白布,是個盲人…
她形若瘋狂,曲著身體來回擺動,同時伸手亂摸,似乎是想找穿過幾名監察員組成的人牆空隙。
她瘦弱的身體竟爆發出不同尋常的力量,
忽然甩開一名拉著她的監察員,手腳並用地向裡面爬去……她看不見東西,分辨不出方向,竟然一頭撞到大廳的門上,發出砰地一聲巨響,身體豁然倒地。
幾名監察員轉身,再次將女人拖出大廳…
一名年齡不大的監察員厲聲呵斥:
“這裡是重地,禁止出入!”
女人被拖出數米遠,雙手想要抓住光滑的地板,可惜十指找不到絲毫著力點,拚命掙扎完全無效,額頭撞擊後流淌的鮮血竟在地上拖出一條淡淡的血線。
“啊~~~~~”
女人喉嚨中發出不似人聲的嘶吼,失明雙眼的淚水摻雜著鼻涕,和額頭流淌的血水混在一起,看上去極為可怖……她拚命喊叫:
“求求你們!”
“放開我,放我進去。”
“我隻想看看我的女兒,我的女兒…求求你們讓我看看我的女兒……”
年輕的監察員吼道:“你都瞎了!還能看到什麽?!”
女人依舊不甘,循著年輕監察員的聲音竟挺起身子,向他忽然撲去,用瘦弱的雙臂緊緊環抱住年輕監察員腰間,哭著哀求:
“我想見見我的丫丫…求你,求你讓我見見丫丫!”
“求你了,我想見見丫丫…”
已經語無倫次。
顯然,這女人是昨天隊長他們帶回來的那個女孩的母親,就是那個能力是廢契約,讓人永久失明的致盲女孩。
女人依舊在掙扎:
“…我是丫丫的媽媽,見見丫丫…見一面,就一面!”
“我從今早出門,就為了找你們!”
“……求你們。”
年輕監察員想要用手扳開女人的環抱,卻發現女人力氣大的驚人,仿佛溺水的人抱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擔心女人臉上混雜的穢物沾到身上,扭動著身體想要掙脫,卻依舊甩不開女人。
年輕監察員怒氣上湧,將手中的協議丟在女人臉上:
“你們家已經簽過協議了,給我看也沒用!這是保密協議,說明你們得到了補償,你女兒現在是監察署的人了,你已經沒有撫養權了!”
“你不能見!”
“松手!”
“你要是再不松手,我就動手了!瘋女人…你!你擅闖監察署重地,我能打死你!”
說著,就要抬手錘女人後背……
“住手!”
夾雜著憤怒的吼聲在空曠的大廳中回蕩……莫測一聲厲喝。
身後跟著的小白,被這一聲怒吼引動,抬起滿是空洞的眸子注視身前的莫測。
一聲怒吼,讓所有人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包括狀若瘋狂女人。
莫測上前,伸手托起女人。
女人感覺到一股能夠支撐起身體的力量,這才松開抓緊年輕監察員的雙臂,扶著莫測胳膊站穩。
不知道怎麽,這個來人…這個年輕人的胳膊是如此有力,不僅托起了女人的身體,更讓女人在黑暗的視野中看到希冀的光芒。
幾名站崗的監察員見莫測面生,已經猜測出莫測是三樓懲罰者的身份……年輕監察員當即敬了一個禮:
“長官!這女人擅闖監察署!我們……”
“理由呢?!”莫測臉色鐵青,用身體支撐瘦弱的女人,頭也不回地沉聲問道。
“什麽理由?”年輕監察員愣了愣,用正式地語氣複述:
“監察署為保密機構,普通鐵民不經允許不得擅闖……門崗有權將擅闖者驅離;若擅闖者動用武力,門崗人員有權還擊,直至擊斃……”
莫測沒理會年輕監察員口中的複述,環顧四周,低聲對女人說道:
“大姐,跟我來!”
說完,便扶著女人往門崗的警衛室走。
女人感覺仿佛再次抓到救命稻草一般,雙手死死拽住莫測,一遍又一遍重複:“長官,我要見我女兒,長官…我要見我的丫丫…”
“別急,這件事慢慢說。”莫測低聲安撫。
年輕監察員頓時一愣,連忙說道:“長官…按照規定,她不能進來。”
“去你媽的規定。”莫測恍若未聞,罵了一句。
幾名監察員面面相覷…
年輕監察員頓時被罵怒,伸手就想拔槍。
監察署三樓與二樓工作上少有交集,普通監察員同樣不知道契約者世界的存在,甚至不知道三樓的懲罰者是契約者…按照他們所知的信息,“懲罰者”這個詞匯只是“秘密人員”,相當於監察署的間諜部門。
稱呼莫測為長官,只是口頭上的客氣,卻並非真正的上下級關系…年輕氣盛的監察員被罵,頓時惱羞成怒。
眼前這個“懲罰者”年齡和自己差不多…我只是叫你一聲長官表示尊敬,你真把你當盤菜了?我執行監察署的規定,明顯符合監察署鐵一般的紀律…這事就算鬧大,就算鬧到潘多拉總部,老子也沒錯!
幾名同事看到事情要鬧大,連忙將他抱住,有老成持重的監察員死死按住他握槍的手:
“你瘋了?不想活了?”
年輕監察員扭動身體,卻無法脫開幾位同事的束縛:“給他點顏色瞧瞧!咱們又沒錯…”
“我們特麽的執行規定,誰能說我們有錯?”
“這混蛋罵我!”
按住他手的監察員怒道:
“有人罵你你就拔槍?蠢嗎?”
“我們商量下……別等了,上去通知署長,我們別擅自做主。”
莫測並沒有理會他們,扶著女人踹開警衛室的門…
小白依舊站在原地,她沒有跟上去,也沒說任何話,迷茫的雙眼中滿是疑惑……
似乎……禽獸,在做一件自己無法理解的事情。
女人找到了主心骨,雙手一直緊緊抓著莫測,直到聽到握著的手臂主人聲音再次響起:
“大姐,你坐下…我們慢慢說。”
女人伸手,矮身摸向周圍……
她新盲,還不適應黑暗的世界,摸了幾圈之才找到座位,用手撐了撐椅子,覺得平穩了才忐忑坐下。
只是一隻手仍然抓著莫測,不肯松開。
剛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循著剛才的方向,向抓緊的人哭訴:
“我知道…我知道我女兒不是我的了……我家的簽了協議,我們拿了補償金。”
“可她是我親閨女啊!她還這麽小…”
“我想她,我不放心…我就想見見她,求求您讓我見見她吧!”
“我家裡的不讓我來,可我不放心,我……背著他偷跑出來的,就為了看丫丫一眼,我找了一天啊,找了一整天才找到監察署……”
“就見一面,見一面我就安心了……我怕她冷,怕她過不好,怕她吃不飽,她得了怪病,把我……把我也弄瞎了,但她是我的孩子啊!”
她的腳上只剩了一隻鞋,襪子上滿是泥水;
她右腿褲管上不知刮到了什麽,已經爛成了布條;
她衣服扣子扣錯了幾顆,普通麻布上衣滿是誇張的褶皺...
一早出門,天知道一個新盲的人要付出多大努力,多大艱辛,才靠著雙腿一步步找到監察署,找到自己孩子在的地方。
而這一切,只是為了看一眼自己的女兒…
但她已經成為盲人,看不到孩子的樣子,這簡直是個詭異訴求。
甚至,她自己也知道,她的眼睛是因為閨女瞎的……
莫測感覺胸口如被重錘。
幾名監察員也跟著進門了…年輕監察員似乎聽從了同事的勸說, 放下了姿態。
他看了看莫測,低聲:
“…那個小女孩已經不在了吧?她這麽鬧下去,咱們解決不了問題?”
“就算她女兒在,見面也不符合規定的,萬一讓領導知道了……我們還是把她趕出去吧!”
莫測面沉如水:“閉上你的嘴!”
年輕監察員臉上錯愕,頓時後退了一步,脫離了莫測旁邊的位置…在他看來,眼前這名年輕的同事簡直油鹽不進,不接受自己認為最合理的建議,簡直不可理喻!
我已經本著同事的關系,低聲下氣和你商量了,竟然還是這副嘴臉。
他無聲地哼了一聲,不再說話,和幾個同事注視莫測。
臉上流露的表情仿佛在說…
傻逼,我看你能怎麽做?!
“我看到的,只是一個想見見女兒的母親。”莫測忽然說道。
幾名監察員對視,年輕監察員臉上的不屑一閃而逝,冷哼了一聲。
“規定就是規定,閑雜人等進入監察署,你知不知道會帶來多大風險?出了事情你負責嗎?”
莫測無法向他們解釋下樓的時候,仍然在流鼻血的卡萊爾並沒有發出預警,也無法跟他們說,門口一直曬太陽到現在的貓叔沒有任何反應…..
就在這時,警衛室的門再次被推開,一個油膩的啤酒肚出現在門口。
署長,楊儀,親自來了。
原本負責監察署後勤和警衛工作的副署長卓燁然不在了,幾名監察員直接匯報給監察署最高領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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