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4章

　一刻鍾後，李騰趕到了地鐵站。

　此時地鐵門出站口也都是齊腰深的積水。

　工作人員和一些男乘客站在出站口，用血肉之軀充當扶手和檔水牆，把地鐵站裡出來的乘客一個一個接出來，讓他們站在暫時安全的地方。

　李騰準備衝進去被攔住了。

　“我老婆孩子還在車廂裡！我得下去救他們。”李騰向工作人員解釋。

　“我聽說車廂裡的都出來了！你在這裡找找她們！不能下去，下面已經全都淹了！下去很危險！你會丟命的！”工作人員阻止李騰。

　李騰喘了幾口氣，一邊觀察著地鐵站出口處的人群，一邊拿出手機撥打了張萌迪的號碼。

　打通了。

　“你在哪兒?你出來了嗎?”李騰問。

　“我還在車廂裡。”張萌迪回答。

　“怎麽沒跟著救援人員出來呢?”李騰急了。

　“不知道，車廂裡還有不少人，都沒動。”張萌迪有些懵。

　“下面車廂裡還有人！我老婆孩子還在裡面！我必須進去！”李騰把手機遞給了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聽到張萌迪說的話也有些懵。

　李騰沒時間再多說什麽了，他向地鐵站裡強衝了過去。

　有人叫喊阻止他，但他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強行衝了下去。

　地鐵站隧道裡的水流很深，而且很湍急，出口處有不少人，但逆行進去之後，逐漸一個人影都沒有了。

　轉過一道彎之後，李騰卻是遇到一名手抓著護欄的女子向他大聲求救，看起來她已經脫力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

　李騰咬了咬牙，衝了過去抓住了女子，準備把她送到安全地帶再去找張萌迪母女。

　“地上！地上還有一個！”女子向李騰說了一聲。

　李騰這才注意到，地上有一個女子正趴在積水之中，身體被護欄卡住才沒有被衝走。

　李騰把積水中趴著的女子扛在了肩膀上，另一隻手兜住那名還清醒的女子，逆著水流把她們護送到了出口樓梯安全處。

　“你會人工呼吸嗎?”李騰問清醒的女子。

　女子癱倒在了樓梯上，茫然地搖了搖頭。

　“誰下來給她做人工呼吸?我還要下去找人！”李騰大吼了一聲。

　一名穿著白大褂的男子衝了下來，跪在地上給女子做起了人工呼吸。

　李騰沒敢耽誤，再次衝入了湍急的水流之中。

　李騰來到了下方隧道裡，判斷清楚方向之後，李騰快速遊了過去，大概兩、三百米的樣子，終於看到了出事的那趟列車。

　四周除了水流的聲音，顯得異常安靜。

　泡在水裡的車廂也安靜得出奇。

　車廂外湍急的水流有近一人深。

　李騰攀附在地鐵車廂外，從一扇砸碎的窗子向裡面看了過去。

　地鐵第一節車廂裡是很深的積水，但積水裡沒有人。

　李騰連忙又遊去了第二節車廂。

　還是沒有看到人。

　第三節車廂，仍然沒有人。

　第三節車廂裡的積水，已經遠高過前兩節車廂了。

　他的手機忘在了工作人員那裡，沒辦法給張萌迪打電話。

　第四節車廂，還是沒看到人。

　第四節車廂裡的積水，已經超過正常人的身高了，積分表面，還是沒看到人。

　李騰一顆心不由得沉入了谷底。

　難不成就在他剛才救人的當口，她們母女已經出了事?

　或者是被其他人救走了?

　到了第五節車廂，湊近一個被砸了個洞的窗口，李騰終於看到人了。

　大概有十幾號人，站在地鐵的座椅上，只有腦袋浮在水面上。

　因為停了電，隧道裡很黑，如果不貼在車窗外仔細看，根本看不到裡面還有活著的人。

　“爸爸！”

　李騰聽到了一聲熟悉的叫喊。

　順著聲音看過去，他認出了是娜娜。

　此時她正被一名男子托舉著，兩隻手緊緊地抓著地鐵上方的護欄。

　旁邊還有只露了一個腦袋，腳踩在地鐵座椅，兩隻手也同樣緊緊抓在護欄上的張萌迪，她其中一隻手上還拿著個手機。

　“我老公來救我們了！我就知道他一定會來的！”

　張萌迪很激動地和其他人說著。

　“都不要亂動，我想辦法救你們！”李騰向車廂裡面吼了一聲。

　可想而知裡面的人現在早已筋疲力盡，這麽深的水，如果亂動的話，很容易就出事了。

　還有就是現在外面的情況也不容樂觀，這一節車廂所在的地方地勢很低，車廂外的積水也達到了近兩米深，李騰自己抓在車廂外，稍有不慎都可能被衝走，更別說把裡面的十幾號人給救出去了。

　思索了半晌之後，李騰決定先把人全都轉移到車廂頂上，再想下一步的事情，不然他們這樣泡在水裡，隨時都會有危險。

　就在這時候，不知道從哪裡衝過來的一大股水，順著隧道撲向了被困在積水中的地鐵車廂。

　地鐵車廂被衝得浮起來劇烈搖晃著又落了下去。

　車廂裡傳來了一陣陣驚呼的聲音。

　攀附在車廂壁外的李騰也被這股衝力差點兒衝了下去，幸好他及時伸手抓在了破開的窗玻璃洞口處才穩住了身體。

　他的雙手無比疼痛、鮮血直流，但他此時已經顧不上那麽多了。

　李騰大吼著奮力用雙腿撞擊著那塊破碎的雙層地鐵車窗玻璃，想把它徹底撞碎，然後鑽進去救人。

　但玻璃就算破了個洞，仍然非常結實。

　混亂中，有人從車廂裡遞了個滅火器桶出來。

　李騰掄起滅火器桶，一陣猛砸之後，終於把玻璃整塊砸碎了開來。

　經過剛才的顛簸，車廂歪倒向了旁邊一側，導致車廂一邊高一邊低。

　第五節車廂的後半部分和第六節車廂，已經全部被淹在了水面以下。

　一些乘客遊到了水位較低的這邊，驚魂未定地重新抓住了扶手。

　“娜娜！娜娜！”

　車廂裡傳來了張萌迪嘶心裂肺的哭喊聲。

　“對不起！對不起！剛才水淹過來的時候，我沒有抓住她！”旁邊那名男子不停地向張萌迪道著歉。

　張萌迪潛入了水中，被衝過去的李騰一把拉了起來。

　“別亂動！我去找她！”李騰衝張萌迪大吼了一聲，迅速向第五節車廂後半部分潛了進去。

　第1105章

　渾濁的積水裡根本沒有視野，再加上隧道裡沒有電沒有燈，潛入到積水下方之後，什麽也看不見。

　李騰潛入水下之後，只能四處亂摸，靠雙手下去撈人。

　不多時的功夫，他就摸到了一個人。

　但很明顯不是娜娜。

　那人本來沒怎麽動，被李騰摸到之後，反身過來伸手抓李騰。

　李騰連忙躲開了，他繞到那人身後抓住那人的後衣領，奮力把那人往淺水方向推了過去。

　那人沒再掙扎，被李騰推回到了水面上方，大咳大哭了起來。

　是一名年輕女子。

　救了人之後的李騰又迅速潛回了水中，繼續快速向深水區摸探了過去。

　不多時的功夫，他又摸到了兩個人，已經不怎麽動的兩個人，也把他們送回到了水面上方淺水區，讓其他人先扶住他們。

　猛吸了幾口氣之後，李騰再次潛入水中。

　五分鍾過去了、十分鍾過去了。

　李騰從水下先後救了十一個人出來。

　但是，仍然沒有娜娜的身影。

　“娜娜！”張萌迪哭得快發不出聲音了。

　李騰筋疲力盡、臉色蒼白、站立不穩。

　從進入這個世界直到現在，他一直高強度運轉著。

　身體透支再透支，整個身體機能已經到達崩潰的邊緣。

　就在這時候，外面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音。

　大量的救援人員帶著繩索，手拉手組成人牆來到了車廂外，開始對車廂裡的人進行救援。

　李騰又猛吸了幾口氣，準備再一次潛入水中。

　“不要去了！”張萌迪拉住了李騰。

　“不行，我必須得去。”李騰伸手試圖推開張萌迪的手。

　“太晚了，沒用了，再去你也會……”張萌迪淚如雨下。

　“別攔我！”李騰強行推開了張萌迪的手，然後潛入了水中。

　他知道時間過去太久了，就算找到人也沒用了。

　但是……

　他沒辦法放棄。

　就為他過來時，她喊的那聲‘爸爸’，就算舍了命，他也得把她救出來。

　上一場任務的時候，他和艾拉討論過生命的意義是什麽。

　活了一千多年，他對榮華富貴、金錢女人什麽的，早就看得淡了。

　對影視城的真相，其實也已經無所謂了。

　他和艾拉說得頭頭是道，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生命的意義是什麽。

　但是，在剛才娜娜喊他那一聲‘爸爸’的時候，他突然知道了自己生命的意義是什麽。

　在這一刻，他必須救她。

　這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

　……

　十幾分鍾後。

　在救援人員的幫助下，車廂裡的人被一個一個先轉移到了車廂頂。

　然後又在救援人員組成的血肉護欄的保護下，一個一個被一雙雙手接力從積水中傳送了出去。

　“我老公和女兒還在裡面！求求你們救救他們！”張萌迪聲嘶力竭地哭喊著，也被人死死地抱住，避免她再衝入車廂之中。

　車廂裡的水面死一般地寂靜。

　李騰再也沒像先前那樣，一次一次從積水下方帶著人探出身來。

　“都過去這麽久了，人已經不在了，這麽深的積水，誰進去誰都出不來，都是有家有口的人……”有乘客在張萌迪身邊小聲嘀咕著。

　“我帶繩子進去看看，你們幫我瞅著。”一名消防員在腰上系上繩索，準備鑽進車窗裡去。

　就在他即將鑽進去的一瞬間，被張萌迪死死地拉住了。

　“別去了。”張萌迪神情木然。

　“我進去找找……”

　“我說別去了！”張萌迪淚如雨下。

　……

　最後一次潛入車廂積水之後，李騰一口氣遊進了第六節車廂的盡頭處。

　沿途什麽也沒摸到。

　他又原路返回，仔細地一點一點四處摸著。

　還是什麽也沒找到。

　他憋氣已經到了極限。

　他的神智已經開始恍惚。

　這一次的任務，就要這麽失敗了嗎?

　李騰感覺自己笑了笑。

　不敗金身真的那麽重要嗎?

　只是一種無聊的執著罷了。

　結束吧！

　結束了吧！

　“爸爸！”

　水裡的李騰，耳邊似乎聽到了娜娜的叫喊聲。

　他不知道是不是幻覺。

　還沒找到她，怎麽能結束呢?

　李騰出現了一陣回光返照式的掙扎，他再次奮力向回遊著，手四處摸索著。

　在第五節車廂和第六節車廂的連接處，他的腦袋突然浮出了水面，並且呼吸到了新鮮空氣！

　“爸爸！爸爸！”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一個小小的身影向他撲了過來。

　半晌之後，李騰才發現，這不是他的幻覺。

　因為剛才積水的衝擊，導致第五節車廂和第六節車廂之間錯開了一個角度，讓連接處出現了一個凸起，凸起處上方斷裂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裂縫。

　小裂縫的下方，也因此出現了一處大約一平米左右的水面，和上方的車頂只有十幾公分的距離。

　娜娜正好被困在了這塊區域！

　不知道她用什麽辦法浮在了水面上，所以雖然沉入積水中的時間過去了近半個小時，但她仍然活著！

　“爸爸，謝謝你來救我。”娜娜抱住了李騰的脖子。

　“娜娜……你是怎麽……做到的……”李騰淚流滿面。

　“媽媽說，只要雙手放在腦袋前面，不要慌，就可以漂在水面上不沉下去。”娜娜回答了李騰。

　“如此臨危不亂，真的是我的種！”李騰抱住娜娜親了又親。

　“我很害怕的，我一直在喊爸爸，我知道爸爸一定會來救我的！所以我就不害怕了！”娜娜得意地說。

　“不是爸爸救了你， 是你救了爸爸。”李騰回想起了先前的一幕。

　如果不是他最後時刻聽到了娜娜的叫喊聲，或許他自己已經先放棄了。

　正是她的聲音喚醒了他體內最後的力量，讓他堅持著遊到了這裡，才發生了奇跡。

　……

　“走吧！這裡太危險了！”

　所有人都已經撤離了，地鐵隧道裡一片死寂。

　只剩兩名救援人員還陪著張萌迪，不停地勸說著她。

　“我不走，我要陪著他們。”張萌迪神情木然地搖了搖頭。

　“他們……他們已經……你還年輕，你還有父母，你還有別的親人……”

　“他們就是我的一切，他們在哪兒，我就在哪兒。你們走吧，不用管我。”張萌迪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