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之有理。”
呂絲雅翻閱著早上搜集的資料,道,“雖然金永強並非‘天工機械’的核心管理層,不可能直接從‘二十號地下軌道交通線’的訂單中得到多少好處,但他欠了這麽多賭債,再不想辦法的話,很快就要從‘世嘉天城’掃地出門,在這個節骨眼上,只要有人肯給他一筆錢,恐怕他什麽都願意做的。
“我只是沒搞懂,金永強自己,怎麽會變成第三名受害者呢?無論金錢還是他對‘天工機械’的忠誠度,都不足以讓他‘犧牲小我’的吧?”
“是啊,從剛才這位周小姐的話來分析,金永強顯然沒打算把自己也搭進去,而是準備在事成之後,還清賭債,繼續享受人生的。”
孟超陷入深思,將所有線索整合到一起,總覺得有些別扭,“還記得我說過,第三頭生化寵獸的攻擊模式,和前兩頭生化寵獸,有著細微不同嗎?雖然他們都感染了變種狂犬病毒,但我總覺得,攻擊金永強的這頭生化寵獸,更冷靜,也更致命。
“換言之,我們面對的,極有可能不是一起案件,而是兩起,前兩名受害者是金永強間接殺死的,但金永強自己,卻是另一個神秘人殺的。”
“沒錯,第三頭生化寵獸的耳道內沒有針孔,應該不是金永強注射的病毒。”
呂絲雅道,“倘若金永強不死的話,這件事沒這麽容易追查到‘天工機械’身上。
“讓我們假設天工機械的某位高層,為了爭奪訂單,打擊競爭對手,才喪心病狂地策劃了整件事,而他又擔心直接動手的金永強會泄密,準備殺人滅口的話,也不該選擇這個時候。
“他大可以等訂單到手,風頭也過去了,再用別的手段,讓金永強悄無聲息地死掉——像這種嗜賭成性,又熱衷於花天酒地的家夥,死於什麽樣的意外,都不會奇怪,何必讓他被寵獸咬死呢?
“三起寵獸殺人事件,幾乎同時發生,這哪裡是‘殺人滅口’,簡直是‘引火燒身’,天工機械的高層,不可能這麽傻。”
“我同意雅姐的看法。”
孟超撓頭,苦惱道,“問題是金永強已經死了,死無對證,而我們又不可能深入‘天工機械’去采集證據。
“一切都是我們的猜測,沒有過硬的證據,還是沒辦法找到殺死金永強的人。”
“證據未必要去‘天工機械’找。”
呂絲雅看著孟超,“剛才周小姐提到,半個月前有幾天,金永強回家時身上有一股垃圾的臭味時,你愣了一下,為什麽?”
孟超微微一怔,沉吟片刻,道:“我似乎知道,金永強當時去哪裡了。”
“哦?”呂絲雅眼前一亮。
孟超掏出手機,打開搜索欄,試著輸入幾個關鍵字,很快找到一條新聞。
呂絲雅接過手機一看,發現是靈創生物和垃圾處理中心簽署合作協議的新聞。
龍城是數千萬人口硬生生擠在狹窄空間內的立體都市,從摩天樓到地底,蜂巢式的建築結構固然極大增加了單位面積的可居住人口,卻也誕生了大量生活和工業垃圾。
如何處理這些垃圾,是生死攸關的重大問題。
一方面,堆積如山的垃圾,不及時清理的話,極有可能散播各種細菌和病毒,也是蛇蟲鼠蟻之類小型怪獸繁殖的溫床,稍有不慎,就會釀成瘟疫。
另一方面,龍城資源有限,幾乎所有垃圾都要回收利用,才能勉強滿足市民的日常需要,不可能簡單粗暴,填埋或者焚燒了事。
現在,龍城的東南西北各有一座規模龐大的綜合垃圾處理中心。
每天吞吐的垃圾量,都是天文數字。
根據這條新聞所說,龍城南部的四號綜合垃圾處理中心,和“靈創生物”簽署了協議,用“靈創”調製的巨化沙蟲來處理垃圾,每天都吞噬大量不可回收甚至不可降解的垃圾,轉化成富含營養的天然肥料,預計能節省多少多少成本,創造多少多少利潤,等等等等。
“據說,半個月前,‘靈創生物’調製的專門用來吞噬垃圾的巨化沙蟲,也出現了失控事件,失控的巨化沙蟲並沒有傷人,只是鑽到地底逃跑了,時間和金永強渾身沾染臭味,好像在垃圾堆裡打過滾,正好對得上。”孟超解釋。
“走。”
呂絲雅站起來,戴上鏡面墨鏡,“去‘四號垃圾場’。”
……
龍城南部。
四號綜合垃圾處理中心。
這裡遠離商業和住宅區,周圍是一片遭到怪獸侵襲,殘破不堪的工廠,正在翻修和升級之中。
穿過工廠,就看到一座座連綿起伏,散發著各種氣息和黯淡色彩的“山巒”。
堆積如山的垃圾,在異界微生物的侵蝕下,如同活物般吞吐著它的惡臭,深紅色、淡紫色、灰白色的煙靄遮天蔽日,油膩的汙水泛著彩虹腐爛般的光澤,和龍城最光彩照人的中央商務區相比,簡直是另一個世界。
就算孟超習慣了天福苑的嘈雜和髒亂,又是從事資源回收工作的收割者,面對如此惡劣的環境,也不由微微皺眉。
讀大學之前,他很少到緊挨迷霧的城鄉結合部來。
雖然知道龍城有無數生存環境比天福苑更惡劣百倍的地方,對此卻沒有特別直觀的感性認識。
看到這座規模龐大,恍若鬼蜮的垃圾場,他才隱隱認識到,短短半個世紀,既不足以撫平將一座城市硬生生從母星撕裂,穿越到異界造成的傷口;也遠遠不能幫龍城從那個秩序崩潰,血腥黑暗的年代,完全走出來。
此刻正是垃圾傾倒時間。
無數重型晶石卡車,運載著臭氣熏天的垃圾,隆隆駛向垃圾場,將一車車新鮮垃圾,都傾倒在傳送帶上,送入分揀場。
所謂“分揀場”,就是垃圾山中間的盆地。
臭味就是信號,垃圾山深處,悄無聲息出現了無數佩戴風鏡和簡單的過濾面罩,裹著鬥篷,手持鋼釺和鐵鉗的“回收者”,爭先恐後朝垃圾奔去。
他們踉踉蹌蹌,推推搡搡,像是一群饑餓的鬣狗,奔向早已腐爛,卻愈發甘美的獵物,很快,就在各自劃分的區域,不顧惡臭和肮髒,埋頭分揀起來。
雖然龍城的自動化水平不斷提升。
卻還有很多工作,是鐫刻了符文,安裝了超腦的工業機器人無法完成的。
垃圾分揀和回收,就是其中之一。
因為龍城厲行節儉,普通市民在丟棄垃圾之前,都會主動回收,重複利用,直到榨乾所有價值,才丟進垃圾箱。
想要從這些渣滓裡,再榨出最後一滴油,非要人類這種“萬物之靈”的雙眼,十指和大腦配合才行。
等到“回收者”將所有垃圾都細細分揀一遍,實在沒有回收價值,才會進入下一環節,投放到“生化處理廠”去,讓巨化沙蟲吞噬。
孟超怔怔看著成千上萬名回收者一起分揀的壯觀場面,眼底浮現出複雜的光芒。
呂絲雅已經邁開長腿,大步朝垃圾場深處走去。
她明明穿著真絲套裝和高跟鞋,和周遭臭氣熏天的惡劣環境極不相稱。
走在汙水橫流的垃圾堆上,卻仍舊走出了星光大道的感覺。
格格不入的氣場,很快引起注意。
“幹什麽的?”
一名虎背熊腰,胳膊上纏滿刺青的壯漢,手持鋒利的鋼釺,從垃圾堆後面鑽了出來,神色警惕地看著兩人。
他身後還有幾名氣質彪悍的男人探頭探腦。
呂絲雅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或許是感知到呂絲雅釋放出來,天境強者的危險氣息,刺青壯漢稍稍後退半步,放低姿態,添了一句,“裡面是危險作業區域,閑人免進,兩位找誰?”
“就找你。”
呂絲雅從懷裡掏出一張大面額鈔票,用靈能包裹,朝對方彈了過去,正好懸浮在對方面前,晃晃悠悠,就是不落地。
刺青壯漢眼珠凸出,遲疑片刻,將錢收下,滿臉橫肉間擠出笑容:“這位女士,有何貴乾?”
“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呂絲雅從資料裡抽出一張金永強的照片,遞給對方,又抽出厚厚一遝鈔票,分成兩疊,攤在雙手掌心,不慌不忙道,“別急著回答,如果你沒見過,可以去問問你手下的‘回收者’,我給你半個小時。
“如果半個小時後,你們的答案是‘沒見過’,我左手的錢就是你的。
“如果你們的答案是‘見過’,只要說出正確的時間,我雙手的錢都是你的。
“如果你們的答案是‘見過’,卻說不出正確的時間,或者胡謅一個錯誤的時間來騙我,不好意思,我只能把錢都收回去了,明白嗎?”
刺青壯漢盯著呂絲雅雙手攤開的錢看了半天。
又掃了一眼她的裝束和氣質,確定她不會為了這筆錢而撒謊。
吞了口唾沫,將金永強的照片小心翼翼疊起來,又找了個十幾歲瘦弱不堪的半大孩子招呼兩人,自己則帶著手下,飛快往垃圾場深處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