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點頭。
他是號稱“怪獸大學”的農大出身。
農大最重要的科研任務,就是調製生化寵獸——在怪獸的大腦和中樞神經裡面植入控制芯片和神經電流刺激裝置,並在怪獸的要害植入晶石炸彈,從而馴化怪獸,讓這些窮凶極惡的畜生,為人類文明服務。
農大的很多技術都源自太古文明。
所謂“怪獸”,原本就是太古文明的生產工具和低級兵種——這是說得通的。
“事實上,與其把‘母體’想象成一座大規模製造怪獸的‘基因工廠’,倒不如把這裡想象成一座超大規模的‘實驗室’,甚至是一所‘大學’。”
吳海波繼續道,“‘古人’在這裡,提取成千上萬種怪獸的基因精華,反覆剪切和拚貼,試圖融合不同怪獸的特征,調製出最高效,最強悍的生產和戰鬥工具。
“每當一種全新品種的凶獸調製完成,就把他們放到霧隱絕域去,讓他們自相殘殺,優勝劣汰,看看他們的生存能力和戰鬥力是否強大。
“那些不幸淘汰的失敗品,就通過‘綠潮’回收,變成食物和肥料,一點能量都不會浪費。
“那些生存競賽的勝利者,則進行更深度的調製,再解鎖他們的繁殖能力,把他們投放到更加廣袤無垠的怪獸山脈乃至整個異界去,讓他們自行繁衍生息,為太古文明掃除一切障礙。
“當然,很多時候,投放出去的怪獸,在吸收日精月華,進行慘烈廝殺的過程中,還會基因突變,覺醒全新的能力。
“這時候,‘古人’就會將這些進化變異的怪獸,回收到‘母體’裡,進行二次調製,相當於送這些怪獸到大學裡‘進修’,進一步鞏固和強化能力,讓這些怪獸,成為族群的首領。”
“我明白了!”
孟超心思電轉,恍然大悟,“比方說,在血月妖狼的族群中,往往有一頭特別強大的狼王,擁有噴射恐懼血霧的天賦技能——這樣的狼王,未必是自然進化出來的,而是‘母體’調製的產物?”
孟超在高考實戰測試中,受到孫校長的激勵,和一頭血月妖狼王激戰三百回合,最終覺醒了超凡力量,險之又險地將對方擊殺。
血月妖狼王臨死前激蕩而出的腦電波,也深刻影響了孟超的大腦,令他讀取到了一些狼王的記憶。
他在恍惚間,以狼王的主視角看到,自己就躺在一座類似“孵化池”的設施中進行調製。
那時候,孟超還以為,這僅僅是一個噩夢。
現在想想,這頭血月妖狼王,應該就是到“母體”裡來“進修”過的。
“是的,對‘母體’或者‘古人’而言,沒必要生產和控制每一頭怪獸,這樣太浪費資源,也太沒有效率了。”
吳海波說,“只要控制住絕大部分的末日凶獸,還有怪獸族群的首領,就足以讓所有怪獸,都臣服於太古文明的意志。”
“原來如此……”
孟超長舒一口氣。
說到這裡,關於怪獸文明的大部分秘密,總算有了答案。
但是,他仍舊想不通,“倘若太古文明真是怪獸族群的調製者和主宰者,而我們地球人,在某種層面上,又是‘古人’的後裔,為什麽怪獸會不分青紅皂白,瘋狂攻擊剛剛穿越到異界的我們呢?”
不是應該納頭便拜,乖乖臣服在我們腳下的嗎?
難道真如“智慧樹”所言,是“母體”在蘇醒的過程中,吸收了大量源自人類的負面情緒和黑暗智慧,才令怪獸變得如此凶狠暴戾?
“這個問題,三言兩語解釋不清楚,待會兒你就知道了,這邊走。”
前面有一隊身穿全套動力鎧甲的工程兵,正在小心翼翼地切割一根巨柱,試圖將鑲嵌在石柱裡面的怪獸胚胎,連同“蟲繭”一起挖掘出來。
孟超看到,當“蟲繭”和巨柱分離的時候,兩者之間還接駁著數十根半透明的軟管。
這些藕斷絲連的軟管,既像是動物的腸子,又像是放大無數倍的神經束。
巨柱從地底吸收上來大量靈能,部分靈能通過軟管輸入“蟲繭”之中,這些“腸道”或者說“神經束”也一鼓一吸,忽明忽暗,詭異至極。
而剝離了“蟲繭”的巨柱上,出現了一個直徑超過兩米的凹陷,裡面卻滲透出一層黏糊糊的液體,好似人類的傷口愈合般飛快結痂。
這副令人頭皮發麻的景象,終於令孟超相信了吳海波的判斷——整座怪獸老巢或者說二號遺跡,曾經是一頭碩大無朋的太古生物,它是活生生的!
“它仍舊活著嗎?”
孟超忍不住小聲問道,“在怪獸主腦被我們消滅之後,整座二號遺跡還活著嗎,會不會……”
會不會突然蘇醒,將貿然闖入它體內的所有人類,統統消化吸收掉?
又或者從地底崛起,將龍城夷為平地?
或者爆發出百倍的生產力,孕育出全新的,更多百倍的獸潮?
“這取決於你如何定義‘活著’。”
吳海波道,“我剛才說過,‘母體’99%的活性組織,都在億萬年前的太古戰爭中枯竭,只剩下1%的活性組織,經過漫長的休眠和修複,直到半個世紀前才剛剛蘇醒。
“那就像是一棵被天雷劈中,在熊熊大火中燒成焦炭的參天大樹,只剩下樹芯處的部分組織,還殘留著極其微弱的生機,經過很多年的喘息,重新長出了一束小小的嫩芽——這算是活著嗎?
“又像是遭受致命打擊,大腦完全死亡甚至被摘除的人,只能依靠最先進的醫療儀器,維持心跳和呼吸,卻變成了永遠的植物人——你覺得,這又算是活著嗎?”
“孟超,我明白你的擔憂,你是怕我們除惡不盡,怪獸文明會死灰複燃,對不對?”
邵正陽在一旁道,“的確,面對遠遠超出地球人想象極限的太古文明,想要毫無風險就繼承對方的全部遺產,這種想法未免太天真了。
“人類剛剛學會使用火焰時,死於熊熊烈焰之下的人,我相信也絕不會少。
“倘若我們毫無防備且毫無節製地開發太古遺跡,拙劣模仿太古文明調製怪獸的技術,甚至試圖恢復這座怪獸老巢的更多活性,打造出一支‘末日凶獸軍團’,為龍城所用,分分鍾都有可能玩火自焚——這個道理,我很清楚,所有的神境強者都很清楚。
“但是……
“相信我,我們有不得不這麽做的理由。
“很快,當你看到更多源自太古的秘密,你就會讚同我們的觀點,為了生存,龍城文明不得不孤注一擲,放手一搏了!”
孟超微微一怔。
其實不用邵正陽說,他都很讚成“孤注一擲,放手一搏”的。
某種意義上,他甚至是整個龍城文明,最瘋狂的賭徒。
畢竟,死於一萬顆超新星的大爆炸也是死,死於怪獸文明的反噬也是死。
怎麽都是個死,還不如搏一搏,單車變摩托呢!
但是,吳海波和邵正陽他們,又怎麽會變得如此……激進呢?
孟超記得前世的龍城高層都是相當保守的。
雖然嘴上喊著“鋼鐵洪流,橫掃異界”的口號,卻根本沒有擬定過一套切實有效,具備可操作性的“異界攻略方案”,並堅定不移地執行下去。
而是走一步看一步,最終被人帶到溝裡去了。
固然,怪獸戰爭只是慘勝,元氣大傷的龍城文明根本沒有成為棋手,指點江山的實力。
但另一方面,龍城的大部分權力、武力和資源都掌握在九大超級企業手裡,超級企業畸形膨脹之後,部門臃腫,溝通不暢,內耗嚴重,考核機制日趨僵硬甚至失靈,盲目追求眼前利益和自身利益,卻忽略了長遠利益、社會效益和整個文明的前進,這也是龍城敗亡的重要原因。
現在,孟超卻在吳海波和邵正陽的眼中,看到了兩種東西。
強烈的危機感和旺盛的進取心。
這是前世的龍城,在艱難戰勝了怪獸文明之後,就失落掉的東西。
究竟是什麽, 使得遺跡研究所的資深研究員,以及赤龍軍第一高手,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孟超不禁好奇起來。
繞過收割怪獸胚胎的工程隊,一行人繼續向怪獸巢穴深處走去。
越往前走,從牆壁和巨柱上噴射而出的靈氣就越濃鬱,漸漸形成了七彩斑斕的氤氳。
在氤氳的潤澤下,巨柱越來越密集,質地也越來越晶瑩剔透,鑲嵌在巨柱裡的“蟲繭”和“獸卵”,體積也越來越大,靜靜沉睡在裡面的怪獸,尚且處於胚胎狀態,就呈現出無比猙獰的形貌,散發出有若實質的凶焰。
到最後,直徑數十米,高度數百米的擎天巨柱,簡直像是整塊水晶琢磨而成,裡面僅僅鑲嵌著獨一無二的一枚“蟲繭”或者“獸卵”,半透明外殼上面的靈紋,卻是玄奧繁複到了極點,仿佛將無數張錯綜複雜的電路圖重疊到一起,包裹在怪獸胚胎的外面。
而上百種不同性質的靈能,則順著這些靈紋,緩緩流淌著,構造出一座座充滿神秘力量的靈磁力場,滋潤著孕育中的凶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