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倒吸一口冷氣。

　“這就很有難度了，不過我喜歡！”

　他抓耳撓腮，冥思苦想。

　但冥思苦想了半天，仍在抓耳撓腮。

　“果然，沒辦法麽?”

　蘇木蓮歎了口氣，“我也知道，這是根本不可能辦到的事情。”

　“不，有可能。”

　阿吉忽然道，“木蓮姐姐，如果你聽過‘指鹿為馬’的故事，就該知道，一個人的話，能否讓別人相信和遵從，往往並不取決於話的內容真假，而取決於這個人的地位和力量。

　“倘若是街頭巷尾的閑漢，指著天空說太陽是方的，自然會被所有人恥笑，搞不好還要抓進精神病醫院去。

　“但如果是坐在至尊王座上，執掌天下兵馬，言出法隨，生殺予奪的至強者，說太陽是方的，普天之下，誰又敢說半個‘圓’字?搞不好，語言學家們都要重新編纂字典，交換‘方’和‘圓’的定義。

　“同樣道理，囊空如洗的窮光蛋，傳授《發財秘籍》，哪怕字字珠璣，又有誰耐煩去聽?

　“而億萬富豪隨口胡謅的‘成功學’，卻會被萬眾追捧，大把人願意砸下真金白銀去學習。

　“如果是百億級別的超級富豪，怕是隨便放個屁，都能成為無數人的座右銘。

　“某個戰功卓著的大英雄，其實是十惡不赦的大魔頭——這種話從現在的木蓮姐姐口中說出來，自然毫無說服力;但如果是從‘武神’雷宗超口中說出來呢?如果再加上龍城全體神境強者的背書呢?說服力自然有著天壤之別了！”

　蘇木蓮恍然大悟。

　“所以，如果我想讓所有人都相信我的話，我就要擁有……更高的地位，和更加強大的力量?”

　蘇木蓮皺眉道，“但我對此道一竅不通——我只會轉移傷病，只有強大的自愈能力，就連最基礎的武技，都是稀松平常啊！”

　“這個嘛，每個人都有自己獨一無二的優勢，與其東施效顰，邯鄲學步，不如想辦法將自己的優勢，發揮到極致！”

　阿吉搖頭晃腦，老氣橫秋地說，“木蓮姐姐擁有龍城最強的治療術，對數以萬計的普通市民而言，你就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就是不折不扣的‘龍城聖女’，這個形象，就是你最寶貴的財富，和最強大的力量。

　“接下來，只要繼續強化這一不可替代的形象就好了啊！

　“當然，如果我是你的話，除了治療普通市民之外，更要積極和高層接觸。

　“我聽說，在怪獸老巢的決戰中，有很多神境強者都身受重傷，極有可能境界不保。

　“這麽長時間過去了，相信各種最先進的醫療手段，他們都用盡了，卻也沒聽說哪位絕世強者，能夠重回巔峰，一個兩個，都還在長期閉關呢！

　“相信他們現在一定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隨便撈到什麽救命稻草，都願意死馬當活馬醫的吧?

　“就算木蓮姐姐沒辦法徹底治愈他們，但只要你能幫上一星半點的小忙，哪怕僅僅將他們的力量衰退速度，稍稍延緩一點，讓他們能更加從容處理權力交接的問題，我相信，這些神境強者一定會深深感激和信任你的。

　“而只要你能成為這些神境強者的私人醫生，就有機會在權力交接的問題上，施加微妙的影響力，和他們的繼承者結下‘善緣’，並在不久的將來，得到豐厚的回報了！”

　蘇木蓮恍然大悟。

　“沒錯，我應該從這些重傷隕落的神境強者身上下手……”

　她喃喃自語，想想又覺得不對，有些狐疑地看著阿吉，“這麽重要的事情，你怎麽知道，而且，還分析得這麽……透徹?”

　“這個嘛，神境強者受傷的事情，街頭巷尾，人盡皆知，小道消息早就傳遍全城了啊！”

　阿吉急忙岔開話題，拍著胸脯說，“至於缺乏武力這件事，木蓮姐姐也完全不必擔心，你不行，還有我啊！”

　“你——”

　蘇木蓮看著綠豆芽一樣的阿吉，忍不住笑起來。

　“別瞧不起人。”

　阿吉吸了吸鼻子，咬著嘴唇道，“用不了多久，我就會讓你們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未來的你和龍城，究竟會變成什麽樣子了……”

　蘇木蓮的眼底，湧動著火焰。

　這時候，整支船隊都調轉方向，改變隊形。

　原本的頭船，劈波斬浪，追趕上來。

　隔著湍急的江水，呂絲雅和蘇木蓮的目光交錯。

　兩人同時偏過腦袋。

　“阿吉——”

　呂絲雅在對面招手，向麻風少年示意，“好久沒見，過來和姐姐聊聊?”

　她命令頭船向尾船靠攏，伸出跳板。

　“啊?哦……”

　阿吉不情不願，卻是無可奈何。

　見此情形，蘇木蓮深深皺眉。

　“阿吉，有一件事，我一直非常奇怪，你和呂絲雅很熟麽，怎麽好像每次見了她，都和老鼠見了貓，但又對她亦步亦趨，言聽計從呢?”

　“也，也不是很熟，就是……”

　就是有把柄落在這娘們兒手裡。

　在有機會乾掉她之前，除了乖乖聽話之外，還能怎麽樣?

　“姐姐給你一個忠告。”

　見他面露難色，蘇木蓮也不便刨根問底，只能說，“離她遠一點，她很危險。”

　“不會吧?”

　阿吉微微一怔，“絲雅姐……不是，呂絲雅雖然作風強橫霸道，在圈子裡有‘女王蜂’的稱號，但對朋友還是不錯的。

　“而且，自從被孟超用性命所救，她好像被孟超的精神深深感動，大有繼承孟超遺志的意思。

　“這段時間，她不辭辛勞，各方奔走，為龍城的普通市民做了很多事情。

　“還積極運作，促成了九大超級企業和超星資源、巢城幫派、殘星會、藍色家園以及赤龍軍之間的很多合作，讓龍城各大勢力，變得越來越團結。

　“現在普通市民越來越喜歡她，圈內人對她的評價也越來越高，認為這位‘女王蜂’已經洗去了昔日咄咄逼人的煙火氣，假以時日，一定能成為未來龍城的中流砥柱。

　“木蓮姐姐，你是不是因為，呃，孟超哥哥的事情，所以對她還有點……耿耿於懷?”

　阿吉覺得這兩個女人之間的氣場摩擦，有種無形的……張力。

　天生犯衝，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和孟超沒關系，相信我，呂絲雅是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女人。”

　蘇木蓮表情嚴肅，無比認真地說，“如果你非要過去，至少記住，永遠記住，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你都不要相信，千萬不要相信，否則——”

　阿吉道:“否則什麽?”

　“……算了，沒什麽。”

　蘇木蓮能感覺到，呂絲雅的目光重新落到了她的身上。

　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敵意，女王蜂的目光中增添了幾分狐疑和警惕。

　她有些心煩意亂地揮了揮手，對阿吉道，“你去吧，自己小心，記住姐姐的話！”

　阿吉跳上了呂絲雅的船。

　蘇木蓮亦回到了甲板之下，自己的艙室。

　她反鎖上了艙門。

　隨即悶哼一聲，再也抑製不住體內如火山爆發般的痛苦，整個人撲倒在地。

　——她曾將無數人的痛苦轉移到自己體內。

　但就算所有人的痛苦加在一起， 也比不上那團日夜燒灼著她的大腦和心靈的魔火。

　她像是胎兒般蜷縮成一團，無聲地抽搐了很久，才漸漸恢復平靜。

　眼神卻變得和過去完全不同。

　過去，她像是一尊古色古香的根雕，雖然做著救苦救難，普度眾生的善行，卻有種淡淡的冷漠和疏離，仿佛對整個世界都無動於衷。

　現在，她的雙眼卻像是最堅硬的晶石琢磨而成，散發著不可動搖的光彩。

　“孟超……”

　被無數深陷黑暗、疾病纏身、幾乎絕望的普通市民們，稱為“聖女”的女孩子，看著自己不再顫抖的雙手，一字一頓，堅定不移地發誓，“無論前路多麽曲折，無論希望多麽渺茫，無論我將要付出多少代價，落到何種下場，我都不會——

　“讓你毀滅龍城的！”

　【龍城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