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怕的對手!”他望著對面敞開胸口的誘惑,他握劍的手再顫抖。
縱然他縱橫街頭棋壇三十余年,交手的對手不說上萬也有數千,但像對面這樣從開局就準備棄馬棄炮的對手,可不多見。
若是他的黑炮真的打在對手中宮炮身邊,那對手下一步要麽就是跳馬送炮,要麽就是不動送馬。若是跳馬送炮的話,那就是馬打馬,雖然看上去不虧,但若是對方再走邊馬的話,那麽最多四步紅方就能喊上將軍。
聯想著對手之前的車壓卒,而不是車壓馬,這位業余棋壇的高手,也逐漸停下了顫抖。
“是職業棋手嗎?”他不由得覺得又有些好笑。
雖然他只是一名混跡街頭的落寞棋手,但他也在街頭贏過不少職業棋手。
在他眼裡,職業棋手其實和業余棋手棋力差不多,甚至大部分的職業棋手棋力都不如他。
也同樣在他眼裡,什麽一級棋士,什麽二級棋士,乃至象棋大師,也都是一些嚇唬外行人的玩意兒。
他謹慎的跳著黑馬,隨著他的跳馬,整個局勢穩穩當當的把控在黑方手裡。
楊錚望著這一手跳馬,他也笑了。
果然是鑽石分段的高手,這一跳馬明智的判斷,都快趕上了一些一級棋士了。正如那人所想,楊錚甩出棄炮這一“渾招”,其實就是想速戰速決。
為什麽說是渾招呢?因為楊錚從一開始就想用渾水摸魚的快速打法解決戰鬥。
黑方這一跳馬,就像是劍客放開了對手敞開的胸膛,直刺他的雙眼那樣犀利。因為這一跳不但分割了戰場,還威脅著紅方過河的車,還有那一手一開局紅方選擇的中宮炮。
楊錚沒有猶豫的以炮換炮,這一手也讓對方那位高手不由慶幸之前不吃炮的果斷決定。他收回了馬,吃掉了紅車,他望著這對自己有利的局勢,也沒敢大意,認真的觀察著對手的下一步。
楊錚出車抓炮,黑方出車保炮。
楊錚小兵殺卒,黑方進炮堵馬。
楊錚進兵護馬,黑方跳馬求生。
楊錚邊兵進攻,黑方以卒換兵。
楊錚平兵卡馬,黑方移將出宮。
短短幾手下來,黑方終於明白,對手這個只有黃金段位的棋手,棋力絕對是要在自己之上的。
因為他不僅不貪,還穩,這種印到骨子裡的冷靜,在他這三十多年象棋人生中,他也只見過一次。
那個人,是全國最出名的象棋特級大師之一,叫趙大海,雖然他在二十多年前因為癌症去世。但他的棋力,可以說是當年全國第一人。
因為他的冷靜是印在骨子裡,血液裡,乃至他頭頂上象棋特級大師的名譽裡。
在那一年,趙大海以一敵九,下出了九盤好棋。
其中最著名的好棋就是讓九子。
至今為止,讓九子,依然在互聯網上活躍,也是被無數人津津樂道百年難得一遇的好棋。
當年的他,也是因為在電視上看到了趙大海這一棋路,他才立志要去學棋。
如今他的對手身上卻有著趙大海的影子。
這又讓他難得的熱血沸騰起來。
他望著對手用著僅剩的一個車,重新組織著進攻。
他的手心又出汗了。
因為,這一個車又是壓炮車。
他平著卒,想分擔棋盤上己方的壓力,但那個車卻追著卒,讓他不知如何走下一步。
他緊張痛苦的移動著炮,
想用炮保卒。 這炮保卒的做法,在常人眼裡是不可理解的。
也是極為“傻”的一種做法。
但在楊錚眼裡,這倒是個不錯的下發。
因為只有炮保卒,他這邊的紅馬才會被憋著馬腿,不過,楊錚明顯比他有更多選擇。
那個卡在馬之前的兵,以破竹之勢,殺掉了黑馬。
一時間,棋盤上無比蒼涼。
這絕對是好棋,因為這盤棋的較量,慢慢的變成了兵與卒的較量,紅方的兩個過河兵,若是聯合起來就是雙兵抓雙馬。而他這邊的黑卒,也是勢如破竹般的單卒憋馬腿。
他移著黑車,想去殺掉其中的一個過河兵。
因為這樣,他剩下的那一隻馬才會有著一線生機。
楊錚退炮至帥,似乎想要延長棋局,他僥幸的吃掉了那個一直在馬腿的兵,隨著楊錚炮移到車下。
他心中的不安又出現了。
“他又在送子嗎?”他望著這個看上去幾乎唾手可得的紅炮,內心又在推算。
臥槽馬?
推算了三手之後,他望著楊錚那邊本是第一個送子的棋子馬,他忍不住喊出了這三個字。
臥槽馬,在象棋術語裡是指進到底象前一格位置的馬。這種下法既可將軍,又可以抽車,是以前常見的一種凶招。不過,在如今這個講究華麗的時代,臥槽馬的下法已經很少見了。
他趕緊補上了黑車,提防著臥槽馬的出現。
但楊錚卻紅車抓相,那好不容易因為殺兵保馬的優勢,在這一刹那間,又成了劣勢。
他飛象保象,但那紅方起手中宮炮卻在此時,亮出了獠牙。
雙炮吃卒?
不對,他是想雙炮殺將。
望著紅方的這一手,他也知道自己大勢已去。
黑將回家,紅炮殺炮,黑車平卒,紅炮打卒,卒換靜兵,紅炮擋卒。
望著對方這一隻紅炮吃車的架勢,他苦笑的點擊了投降。
這大約是他這麽多年來,第一次選擇了投降。
因為再這麽打下去,結局無非就是自己多走幾步棋罷了。
他望著對手的利劍刺進自己胸膛時,他打出了一行小字。
“你是從什麽時候算計的我。”
楊錚有些意外的看著對手給自己發來的消息,他想了一下,如實回道:“是從開局棄車開始。”
“棄車?”他回想著開局,終於他明白了自己為何輸。
答案就是那一個他曾輕視的進車壓馬。
他的苦笑也在想通的那一瞬間,化成了仰天大笑。
“受教了!”
當勝負亮起時,他死死盯著戰勝他的棋手id時,他不由又有些感慨:“我曾以為在青銅白銀連勝幾十把的棋手,只是些徒有虛名三觀不正之輩,甚至在我眼裡是無愧於棋手二字的。但只有和他下完棋才會明白,這個人太穩,太冷。也只有從底層爬上來經歷過最絕望的棋手,才能下出如此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