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無疑是一場象棋對局裡最美妙也是最精彩的聲音。
畢竟,這道聲音,既可以意味著結束,又可以意味著一場新的開始。
當然,它還可以意味著繼續。
既然象棋裡最美妙最精彩的聲音是將軍,那…人生中最美妙最精彩的聲音,又是什麽呢?
……
寒假班,無疑是在所有課外輔導班裡最為重要的一項收入。
就像每個精明的商人,都會說著昧著良心的話來欺騙買家那般。
這間上京市最大的棋社,也充滿著謊言。
這種謊言,就算被揭穿,也可以用善意作為借口。
但這種謊言,也恰恰是很多成年人最需要的謊言。
畢竟,他們相信謊言如果說的太多,也說不定在將來某一天,會變成為現實。
曦曦的母親,在最後一天,給曦曦報上了三百塊錢的班。
這個班的老師,依然是曦曦之前的圍棋老師。
這個圍棋老師雖然在那天之後,對曦曦評價有所改觀,但是她卻沒有減免曦曦任何費用,反倒是把她從旁聽生,變成了正式生。
正式生,對於曦曦的母親來說,意味著希望。
當然,這份希望的代價,就是她得付出原來的三倍價錢去繼續培養著曦曦。
曦曦看著這高昂的學費,本是想拒絕,但在母親因為正式生這三個字而變得越發偏激的眼睛裡,她最後還是選擇了妥協。
其實,圍棋的競爭不比任何運動輕松,就哪怕放在現在,被國家承認的職業棋手的數量也就幾百人。
但棋社裡的招生老師,卻輕描淡寫的跳過這個現實,用著每個人只要上課都能成為職業棋手來給家長們希望。
這份謊言啊,就算被揭穿也是幾年後,十幾年後。
到那時,也不知道這些牛頭馬面,還會是現在牛頭馬面嗎?說不定,到那時,這些牛頭馬面早就成了黑白無常。
……
楊錚和棋呆子都不擅長說謊。
但在他們身邊的王富貴,卻很能說謊。
他說謊的技術很高超,至少比牛頭馬面要高上至少一個檔次。再加上,王富貴有副仙風道骨的好皮囊,這五十塊錢的學費,反倒在他身上,頗有些悲天憫人的滋味。
也因此,本該慘淡的象棋社,居然還是收下了近百名學生。
既然說起了王富貴,還得說說他和棋呆子最後一局棋的結局。
那把棋自然最後還是棋呆子贏了,只是,自成一派的王富貴,去做棋呆子學生自然是有些屈才。
所以,棋呆子大手一揮,又是給棋社增添了一位老師,不過工資這東西,棋呆子是發不起,王富貴也不缺。
他隻缺的是磨劍人和繼續反抗生命的勇氣。
為了彌補這兩個缺陷,王富貴也不聽兒女的勸告,來到這裡做了象棋老師。
不得不再說道一句,俗話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棋社也因為有了他,變得不再暮色沉沉,反倒有些朝陽初升的感覺。
也不知,到底是王富貴重獲新生,還是整個棋社如獲新生?
總之,在棋呆子眼裡,學生多自然也意味著是件好事,至少,棋社可以繼續開,飯也能繼續吃。
只是,楊錚倒是有些迷茫。
這份迷茫,源於自己對人生的迷茫。
……
回到家的楊錚,靠在沙發上,安靜的望著廚房裡正在做飯的歡歡,他手裡還捏著一朵剛從花店買的花。
他忽然感覺到,是不是無論從事哪一行,人生都脫離不了謊言?
他那鐵骨錚錚人生信仰,似乎也隨著這幾天招生,有些崩塌。
但很快,他又搖著頭。
似乎想要把這幾天的一切忘記。
……
今天,是歡歡發稿費的日子。
六百塊錢,是網站的全勤保障。
也是她唯一的收入,不過她過得很開心。因為她加上之前畫漫畫存的錢,還能足夠她能再撐半年。
楊錚也一樣,之前工作時,基本也是不怎麽花錢,在離職之後,又拿了一萬塊錢遣散費,加起來現在還是存了七萬多。
七萬多,對於一個不需要考慮住房成本的成年男人而言,除非生場大病,不然至少也可以撐個兩年。
錢,這玩意,可能是人類最高也是最低的快樂成本。
只要身體健康,有口吃的。
沒錢的人也會同樣會有著屬於自己的快樂。
……
歡歡應該看出楊錚有些悶悶不樂,所以她今天破天荒的從拿出了一瓶罐裝啤酒,倒在楊錚的杯子。
那對男人而言如同黃金般美麗的啤酒,咽在喉嚨裡,卻讓嗓子苦澀到如同經歷了漫天風沙那般飽受折磨。
楊錚抿了口酒,問著歡歡,他問,如今,是不是想要掙錢就得說謊?
歡歡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她應該是在說,看你想掙什麽錢,做什麽樣的人。有的人不用說謊,也可以掙錢。當然,哪有不說謊的人。
楊錚又喝了一口酒,點了點頭覺得歡歡說的對。
他下意思的又問了一句,歡歡你在畫漫畫掙錢的時候,說謊了嗎?
這句話剛說出去,楊錚就覺得自己好像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也覺得自己好像問了一個明知道正確答案的愚蠢問題。
畢竟,歡歡畫漫畫,能說什麽慌呢?
卻不料歡歡居然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似乎她再說,她是在用謊言掙錢,但是,她的謊言卻是針對著自己。
每個人都會撒謊,歡歡也不例外。
她幾乎天天都再給自己撒謊,撒謊自己的漫畫會有人看,撒謊著別人的汙蔑沒有讓自己收到任何影響,也撒著慌說自己是個豁達的人。
但,實際上,天底下哪有那麽多豁達的人啊。
真正豁達到不說謊的人,要不就是經歷了太多謊言,看破紅塵的人。
要麽就是無能為力的人。
楊錚望著歡歡有些實誠的模樣,他不知為何心中多了一份無奈。
這一頓飯,比起那次鹽給多的魚,還要難以下咽。
……
吃完飯的歡歡,也不著急進去畫她無人問津的漫畫。反倒是一反常態的從自己房間裡拿出了一個小小的象棋盤。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找楊錚下棋,也是她第一次,在楊錚面前展現自己的棋藝。
小巧的象棋,放在楊錚面前,實在有些難以握子。
但是,也就這小小的棋盤,卻讓楊錚剛剛因為飯菜和酒難以下咽飄走的魂兒,活過來。
他捏著棋子, 望著歡歡似笑非笑的眼睛。
開始下著久違的象棋。
幾手下來,楊錚才發現歡歡的棋力,連初學者都不如。
她好像只知道象棋的下法,實戰經驗壓根就沒有。
反觀楊錚經過這段時間,和各種高手交手後,棋力大漲。
飛相開局,在歡歡的漫畫裡是消極防守的開局。
但在楊錚手裡,飛相局寓攻於守,最後讓歡歡無處下手,還被吃掉了大半棋子。
十步絕殺,本是象棋初學者最感興趣的殺法,但在歡歡眼裡,十步絕殺反倒是她漫畫裡的大招。
這不,十手不到,楊錚就得意的喊出了將軍兩字。
但他在歡歡因為連輸兩把,臉都漲著通紅的情況下,他第三把偷偷放了水。
第三把他和歡歡下了二十來手,最後給了歡歡喊將軍的機會。
可是,歡歡並不能說話,要她喊將軍,豈不是太難為她?
在楊錚忽然犯難時,他好像聽到聲如細絲的笑聲。
這笑聲有些甜,甜到楊錚忘記了剛剛的煩惱和疑惑。
也甜到他也笑了起來。
“我輸了。”
楊錚也撒著慌,跟著歡歡笑了起來。
他好像在歡歡和自己的笑聲裡找到了一份答案。
既然,每個人都會撒著慌。
既然,大家都在撒著慌。
那只要親手把自己身邊的謊言變成現實的話,那自己說不定也是鐵骨錚錚的活著。
也說不定是無怨無悔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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