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波驚訝異常，眼睛睜得老大老大，怔怔地望向孟佔山。

　　她怎麽也不會想到，眼前的漢子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她帶著無比驚訝，迷茫地望著眼前的男子。

　　他高大威猛，臉上棱角分明，兩道利劍般的濃眉下，一雙鷹眼深邃而慧黠，挺拔的鼻梁，厚薄適中的嘴唇，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很有吸引力的男子！

　　其實，自從那天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忘記過這個人。

　　半年前，此人殺氣騰騰，胡子拉碴，頭髮上沾著泥跡，渾身的衣服皺皺巴巴，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股逼人的彪悍。可如今，此人臉上白淨，胡子刮得青碴碴的，目光中滿是仁和和寬厚，穿了一套得體的長衫，坐在那裡挺胸收腹，目光深邃地望著自己，和半年前簡直判若兩人。

　　尤其是那雙眼睛，過去那種孤傲、冷漠、目空一切的眼神不見了，代之以一種嶄新的、內在的、睿智的光輝，簡直讓人很難把二者聯系起來。

　　這是個很有氣概的男子漢，她感激他，卻談不上喜歡，要說他有什麽不好，她也說不上，最關鍵是，她已經有了心上人了，那個溫文爾雅的國軍團長，郭仲達，出身世家，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畢業，相貌英俊又散發著濃濃的書卷氣，和郭仲達相比，過於粗線條的孟佔山顯然就有些遜色了，更何況，她和郭仲達已經訂婚，自然心無旁騖。

　　所以，她怔怔地望著孟佔山，嘴巴翕動，卻默默無語。

　　“哎呀！余小姐……你可千萬別不說話呀，你不答應就算了，我……我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鬼迷了心竅……我混蛋，我該死……余小姐你多多包涵。”

　　孟佔山忙不迭地連聲道歉，自從見了余波，這大半年來他日夜思念，剛才被她一番話所鼓勵，忍不住一吐衷腸，眼見余波默不作聲，一時間竟亂了陣腳。

　　余波噗哧一笑，笑得那樣晴朗:“孟大哥，那不算什麽……所謂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喜歡我，那是我的福分，只是……只是我已和別人訂婚了，所以，所以孟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除此之外，不知孟大哥你還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唉……”孟佔山如遭電擊，渾身發顫，長歎一聲，表情悵惘，愣在哪裡硬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孟大哥，對不起啊，是我惹你生氣了嗎?”

　　孟佔山搖搖頭:“沒有，唉……我只是恨自己和余小姐相識太晚……恨不相逢未嫁時啊！”說罷唏噓不已，連頭也垂下了。

　　余波給他端過茶，輕聲道:“大哥，我把你當做是極好的朋友，甚至像親哥哥一樣，這樣也很好，不是嗎?……何必多想呢?……大哥，我不願看到你不開心的樣子，我希望看到你笑，就像先前那樣，行嗎?”她把嘴努了起來，含笑帶嗔。

　　孟佔山苦笑了一下:“行，行，是，是……那，那也很好！”

　　余波忍不住抿嘴一笑，隨即正色道:“孟先生，聽說您正在拉隊伍，是嗎?”

　　孟佔山一驚。

　　——哎呀！她怎麽知道?

　　——眼前這女子笑魘如花，竟有點高深莫測的意思呢。

　　他忍不住問:“哎呀?……余小姐，你是怎麽知道的?敢問余小姐在何處高就?”

　　余波狡黠地說:“嗯……當初我問大哥，你們是什麽人?大哥雲，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救了你。所以現在啊……我也想說，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幫助你。

”　　“噢?”孟佔山不解:“不知?……不知余小姐能幫助我什麽?”

　　“讓我猜猜看……你?……現在最需要什麽?”余波故意停頓了一下，秋波一轉，然後神采飛揚地盯著孟佔山:“我猜啊，既然孟先生在招兵買馬，當然最需要——軍火啦！”

　　孟佔山大驚失色，“騰”的一下站了起來，臉上火燒火燎:“這，這，這……”

　　“怎麽?我猜的不對?”

　　“對！對！……對極了！……只是……那又如何?”

　　余波倏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邊走邊說:“好！那我就送你一批軍火……只是，要從鬼子手裡去拿，不知道孟大哥你有沒有這個膽量?”

　　孟佔山一撇嘴，昂然道:“嘿嘿！妹子，這世界上就沒我老孟不敢乾的事，何況是收拾狗小鬼子！”

　　“好！……真是男子漢！大丈夫！……不瞞你說，有些人聲勢比你浩大，隊伍也比你多，可一聽說要從鬼子手裡去奪，居然畏手畏腳，不敢動作……唉……還是孟大哥你有魄力，有單色！……是這樣，後天鬼子要派兩個小隊押運一批軍火從楊家橋車站運往辛集據點，消息絕對可靠，只是時間尚不確定，上下午均有可能，不過……後天啟運是肯定的！”

　　“噢……我明白了，余小姐今日找我，就是為了給我獻上這份大禮，是不是?”

　　“是！……但也不全是，區區一份情報，怎麽能報答孟大哥你對我的救命之恩呢?……而且，大哥你和我僅有一面之緣，怎麽會……怎麽會這麽相信我呢?”

　　“哈哈！妹子，是這！……你孟大哥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要是對得上眼的人，我孟佔山水裡火裡從不眨眼！……”

　　余波的眼裡忽然就有些濕潤:“孟大哥！……還是你相信我，可是有些人卻……唉，不說了……”

　　說到這裡，她走到衣架前，從外套裡拿出一個信封。

　　這是一個淡藍色的信封，上有一行娟秀的字跡:“孟大哥親啟”，下署“內詳”。

　　“這是路線圖，給你！”

　　余波把紙封遞給孟佔山，繼而眼波流轉:“大哥！謝謝你對我的信任！……大哥，你一怒拔劍，我願化長風繞旗！祝大哥你旗開得勝！”

　　孟佔山激動莫名， 一時間難以自抑，一把攥住余波的小手，激動的大呼;“妹子，謝謝！……我太感謝你了！……”

　　余波連忙把手抽回，滿臉似羞非羞，似嗔非嗔。

　　孟佔山立時醒悟，一時間大窘，臉上啼笑皆非，站在那裡長籲短歎，不能自已。

　　“唉……功高拜將成仙外，才盡回腸蕩氣中，萬一禪關砉然破，美人如玉劍如虹……只是……只是這美人和寶劍……畢竟是不可兼得的！……”

　　言罷，眼也直了，聲音也顫了，一個銅打鐵鑄般的漢子，眼裡居然蒙上了一層淚霧。

　　余波有些歉然，定了一定，幽幽的說:“孟先生，請你把眼睛閉上。”

　　孟佔山有些不解，可還是聽話地把眼睛閉上了。

　　余波慢慢地走了上去，輕輕地依偎在他胸前，少頃，她用左腮和右腮各貼了一下孟佔山的臉。

　　孟佔山隻覺得“轟”的一聲，渾身上下像著了火，腦袋暈乎乎的如墜雲端，他結結巴巴，語無論次地哽咽道:“妹子，妹子……”

　　余波輕輕離開，倒了兩杯酒，遞了一杯給孟佔山，輕聲道:“大哥！……你對我的情意我心領了，我敬仰你，你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來，我敬你一杯，祝你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雙方碰杯，一飲而盡。

　　夜色深沉，老天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輪欲盈尚缺的明月如夢似幻地掛在黛青色的天空中，高懸於醉仙樓之上，溶溶月色從樹梢滑落，飄揚而下，又在窗欞上泛起片片柔光，令人心醉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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