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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出走》18
  無論是哪一種類型的文學作品,當然也包括我這種半吊子的自稱文學作品的文學作品,都在描寫時間流逝的時候表現出一種蒼白的無力感。我可以毫不誇張的說,無論是列夫?托爾斯泰還是曹雪芹,都沒辦法跳脫出對於筆下時間的乏力感。因為再怎麽樣,偉大的人也始終是人,而人,最少現在看來,就是跳脫不出時間的框架的。想象也好,過去也罷,悲觀也行,樂觀也成,反正,時間依舊往前一如既往的走著。

  老李頭的生命如果以天為計量單位的話,我已經不用第二隻手就能幫他倒計時了。

  在得知了莎莎已婚的事實以後,我處於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生活之中。比如前面所說的那種感覺自己無可救藥,就是一個完全活在過去的廢人的悲觀感受。又比如,我總是沒日沒夜的做同樣一個夢。之所以說是沒日沒夜,是因為我幾乎患上了嗜睡症,只要眨眼的動作一慢下來就要打上一段時間的瞌睡,而只要我一打上瞌睡就會以迅雷之勢進入夢鄉。

  我總是夢見,我又回到了童年時候住過的工人院壩。所謂院壩,就是由現代的居民樓圍城的四合院樣式的居住區。我又回到了那個地方,且總是在天空是紫色的晚上。我回到了那個小小的身軀當中,孤零零地一個人站在院壩的中間,時而看看四周把我團團圍住的花叢和石桌子石凳子,時而身子不動地三百六十度單獨轉著腦袋,像一個木偶,或者像一隻貓頭鷹,並不用擔心脖子會被擰斷,就肆無忌憚的瘋狂旋轉著自己被剃刀精心修剪過的小腦袋,為的是讓整個世界都轉起來。天旋地轉。一切都在運動卻又都顯得十分緩慢。四座樓房把我緊緊地圍在當中,像蟒蛇裹住獵物那樣,要把我勒得眼球爆出。我頭暈轉向,卻依舊在仔細地分辨著從我眼前掠過的每一個亮著燈光的房間。小張的爹整在臥室裡赤身裸露的看著錄像帶裡的兩個男人大聲吼叫;小李的娘不知道為什麽要一邊刷著碗筷一邊淌眼淚;小強一家三口沒有開燈,就端坐在空蕩的房間裡,腰杆挺直,瞳孔無神地盯著閃爍著雪花的電視屏幕,時而抬頭看看掛在牆壁上的泛黃的時鍾,等待著九點鍾聲一響就立馬洗漱睡覺;王奶奶在幹什麽?她正在不緊不慢的穿上一件鏤著玫瑰花圖案的黑色內衣,她背對著我,我只能看見她滿是贅肉的後背。她一絲不苟,用塗著黑色指甲油的食指去找著內衣搭扣的第一個銀色小扣子,嘴裡暗自念著一段不像中國話的咒語,一邊輕輕地將銀色的小口子搭進了隻屬於它的銀色小凹槽裡。在聽見金屬與金屬輕輕撞擊的細微聲響之後,王奶奶如釋重負地癱倒在了凌亂的床上,點上一隻紅梅香煙,然後用枕頭捂住自己的腦袋哭泣…我就這麽旋轉啊旋轉啊,一直轉到天昏地暗,就趴在花壇上大聲的嘔吐,把汙穢全給予了土壤裡的花草,讓它們不僅獲得了營養又有了水分。我逐漸停止嘔吐,抬起頭,看見父親正把腦袋探出六樓的窗戶口,那是我家,他呼喊我的名字,又朝我招手。我就趕快跑回家去。進入狹窄又陰暗的樓道裡,我大聲呼叫,一面用力跺腳想要喚醒聲控燈,可卻無濟於事。我就一路往上跑呀跑呀,可一直跑不到頭,於是又往下走,跑呀跑呀,也到不了頭。在陰暗又狹窄的樓道裡,我企圖敲響鄰居的房門,可也沒人應我。我就只能來來回回的跑來跑去,直到精疲力盡,就癱軟地坐在地上,發愣,慢慢地閉上眼睛,腦袋裡全是王奶奶那件鏤著玫瑰花圖案的黑色內衣的模樣和她那根塗著黑色指甲油的肥碩的手指。

我就眼皮子越來越沉呐越來越沉,就閉上眼睛。然後醒了過來。  就這麽一個夢,來來回回不知道做了有多少遍,可每次一進入夢裡時都好像初次遇見,懷著無限的好奇心又度過了整一個夢境,直到醒來之後才恍然大悟。

  但這些都還不是最令人費解的,因為夢畢竟是夢,跟現實還是有些距離的,還不至於給我帶來多大的煩惱。可有一件事情就似乎真的困擾到我了,相信您們也肯定可以猜測得到,是跟老李頭有關。

  我說這話,倒不是他又做出了什麽神神叨叨的事情,沒有上房揭瓦,也沒有再苦練武林秘籍。只是正正常常的每日到點犯病。而這次的問題,就出在了我的身上。我每日看他犯病,一到晚上就要整出一些么蛾子來。可無論是我還是其他人都從心底裡明白是怎麽回事,對他是有同情,所以包容,但絕對談不上認同。可自從我猜測自己是一個活在過去的人之後,我突然發現,我好像能夠明白老李頭的不平常舉動了。當我再在一個漆黑的夜晚裡看見他突然從床上彈起來,雙臂伸直,吐著舌頭,在房間裡學著清朝僵屍的模樣蹦噠。突然發現了我,就跳著過來用鼻子聞我身上的味道,當我不耐煩地嘟囔兩句以後,他就猛地跳開,立馬從僵屍變成了狗,趴在地上翹起後腿來朝我尿尿,在點睛之筆的那一機靈以後,又趴在到了地上,學著蛆的樣子在我面前爬開爬去。這都沒有什麽,真正詭異的是,我望著眼前“形態各異”的老李頭,內心中突然泛起了一股並非同情或者鄙夷的感情。怎麽說呢?讓我想想。認同!對!就是認同!我在一瞬之間開始明白老李頭的行為是什麽意思。就像是我看到有人喝水,就知道他是口渴了,見到有人尿尿,就知道他是內急了。我看見老李頭開始扭起了秧歌,就明白他需要扭秧歌了。這可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因為我明明知道他是有神經病的,而我不是一個神經病,但我卻能從心底裡明白他的一舉一動。實在讓人不好受。我後來跟小黑說了這事,她可到好,二話不說,立馬將我扭送到了精神科。害得我廢了一下午的時間才和精神科的醫生證明了我自己不是一個精神病。

  時間繼續往前走,只是好像要比往日要走得慢上一些,我猜想這或許是因為我自己快要死亡的緣故。就像人們常說的跳樓的人總會在短時間內回憶自己的一生,那我現在是在緩慢的赴死,也就會緩慢的回憶。要是按照這個理論的話,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為了赴死而生的,只是這個過程有幾十年之久,回憶也就會愈發的緩慢了,直到不能被察覺的緩慢。

  在這段慢慢變慢的時間裡,一切都異常的安靜。沒有亂七八糟的感情糾葛,沒有身體上太大的痛苦,我也逐漸的習慣了弓腰駝背的走路,那個排氣瓶也好像成了我身上的新長出來的器官,一切都顯得平常。我就像一個已到暮年的老頭,成天悠然的起床,緩緩的伸上一個動作不能太大的老腰,然後叫醒老李頭,倆人悄摸摸地躲到醫院走廊的盡頭,一邊咳嗽一邊抽上一支富有儀式感的煙。其實醫生一直在叫我假煙,因為氣胸本身就是氣體交換的問題,但我還是不打算戒了。人都要嗝屁了,還怕氣體不能交換了?破罐子破摔吧!

  在護士查房之前,我和老李頭會回到病房抓緊時間洗臉刷牙,一定要在小護士來之前去掉身上的煙味,不然又要被一通說教。在這之後,我就靠在窗戶邊,一邊聽著老李頭吼兩句黃梅戲還是啥的,一邊看一下手裡的《挪威的森林》或者手機上的新聞,然後不時回頭問上老李頭一句,“這美國佬又要對伊朗下手了?”

  “狗東西!”

  他回答我。也挺有意思。

  中午,我們會吃上一些面食或者米線,因為中午天熱,食堂的飯菜也很難吃,就拜托小黑每天中午幫我們去拿一下外賣,然後我和她和老李頭一起享用。這時候老李頭往往就要說上兩句他從前的愛情,然後拐彎抹角的撮合我跟小黑。我就要回他,“我他娘的人都要死了,還談個逑戀愛啊?”,小黑就不說話也不笑了。

  下午,我和老李頭都不睡午覺,就怕又睡過了整個白天。我們就在病房裡下下象棋,或者打打撲克度日。我也是這個時候才發現,象棋這東西有著很大的魅力,得需要一副好腦筋和厚實的屁股蛋子才可以駕馭得了。往往一下午要殺上個十來盤才可以痛快,引得科室裡的醫生護士都來觀摩參戰,實在熱鬧的很。

  到了晚飯,我就和小黑去小花園裡點一些外賣來吃,遇上她心情好的時候還可以允許我喝兩口冰鎮的啤酒,那就更是美滋滋了。一般來說,這個時候老李頭就不會來跟我們同吃了,按照他的話,“年輕人該有點年輕人的生活。”,為此我心裡也是暖和過一陣。好像就是兩個將死靈魂之間的互相串通那樣,彼此的憐憫。

  到了晚上,我就誰也不理會了。老李頭照例要四處發瘋,而小黑也有夜班要值。也正因為看見她的辛苦,我也真的從心底裡開始尊敬護士醫生這樣的職業。有些時候我獨自在樓道裡瞎轉悠,就看見她忙前忙後的模樣,汗水都淋濕了頭髮,好像黑色的冰溜子一樣粘黏在她的鵝蛋一樣的臉上。兩隻眼睛通紅,並且沒有什麽神采,顯得疲倦而又呆滯。要不然就是扶在護士站的櫃台上打瞌睡,我就站在旁邊看著她背脊一起一伏,並伴隨著細微的鼾聲。突然之間驚醒,一臉的茫然又不知所措,臉上還印著口罩和衣裳壓出來的印痕。這時候她就會看向我這邊,眼睛從呆滯而變得不好意思,又有些委屈想要哭泣的態勢,卻馬上忍住,換作嫣然的一笑,站起身來繼續去忙碌。

  我經常在夜晚來臨的時候感到無所事事,撓著腦袋,提著排氣瓶在醫院的各個地方四處瞎繞。耳朵裡塞著耳機,任由它隨便播放什麽,只要有點人的聲音就不會顯得自己寂寞。這醫院的到處地方我幾乎都繞了個遍,那種感覺, 似乎我自己成為了上帝,哦不,這不準確。是成了鬼魂,對,成了已經死亡的鬼魂在毫無目的地飄來飄去。無論是痛苦的病人,忙碌的醫生,憔悴的小黑,還是瘋瘋癲癲的老李頭,都掀不起我內心的一絲波瀾。世界已經與我無關,我要做的就是四處沒有意義的飄蕩。就像穿衣吃飯和交配是活人應該做的,而飄蕩就是我作為鬼魂應給做的。我雙腳離地,可背脊依舊直不起來,手裡的排氣瓶也沒法扔掉,就來來回回地四處“巡視”。

  與我無關。

  與我無關。

  與我無關。

  這樣的聲音一直像蚊子一樣縈繞在我的耳邊,而我也好像被催眠了一樣,就真的認為世界已經同我沒有了任何關系,沒了軀殼的我,只是塵埃。直到我飄飄然的來到某處可以模糊映襯出我樣貌的落地窗前。透過厚實的玻璃窗戶,我從頭到尾的瀏覽了自己的身體。平庸的身材,平庸的個子,平庸的樣貌,平庸甚至還略帶一些醜陋的大腳趾頭,最可氣的頭頂偏右的一撮高高翹起來的倔強頭髮,更是顯得土裡土氣。我用手將它往下按,沒有任何反應,又順著其它頭髮的紋理來回的捋,可一松手它又翹起來。我有些惱怒了,就往手心吐了一口吐沫,使口水均勻的分布在我的右手手掌,然後塗抹在那撮頑固不化的頭髮上,用力地按壓它。然後松手。它又直棱起來。我就捂著臉哭了。

  這段時間過得緩慢,卻又毫無生氣。我好厭倦這樣的生活,就讓時鍾快些轉動。隨後,我來到了老李頭臨死的頭一天。也就是說,他將在第二天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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