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要死了。”
那天夜裡,在我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悲傷之後,我對她袒露了心聲。那個時候,我們幾乎是相互依偎在一起,夜晚的海風讓人感到寒冷,互相接觸對方的肌膚可以產生熱量,但我依舊冷得發抖。我們躺倒在海水觸及不到的地方,她正對著大海,用手肘支撐著身體,脖子呈四十五度的仰著,好像一座樹脂的雕塑。我把頭靠在她的大腿和小肚子之間,頭扭朝海浪聲傳來的方向,眼淚不自主的掉下又乾涸,浸濕了她淺色碎花的長裙。
“我知道,我在你身上聞見了死亡的味道。”
她撫摸著我的腦袋,像摸一隻狗一樣。順著她手指的溫度,我全身都麻酥酥的,如此簡單的動作,帶給人的卻是切實的溫暖。
“死亡的味道?”
“是的,每個人身上都有死亡的味道,只是濃度不同而已。”
“濃度?我似乎懂你的意思了。是越接近死亡的人身上的死亡氣味就會越濃,對吧?就像癌症病人和百歲的老人就要比剛出生的孩子要濃,是這個意思吧?”
我略略歪了歪頭,想看見她的臉,可脖子怎麽也轉不過去,她的面孔也是模糊。
“也對,也不對吧。”
“什麽意思?”
“的確是越接近死亡,氣味就會越濃烈。但卻不是根據身體的狀況來定義的,而是根據你的意識。”
“意識?”
“就像一個想要自殺尋死的人,他即使身體健康,但意識卻不想再活下去,就會出現很濃重的死亡的氣味。”
“你的意思,好像有些唯心主義了。而且,死亡的氣味,這樣的說法,好像也是玄之又玄的。”
“實則不然。每個人都能聞到死亡的氣味,只是不願意承認或者根本就忽略了。只有我這樣的人,才能分辨得出死亡的氣味。”
“這又是什麽意思?”我更加不解。
“因為這個地方,這個海灘,是我的內心。我把它深深地埋藏起來,不願意示人,因為這裡充滿了汙穢和不堪入目。但很快我又發現我已經不認識自己,好的壞的都已經看不清楚。我感到害怕,想重拾自我。但這僅僅靠我一個人是不能做到的,必須有一個對我很熟悉卻又不認識我的人來跟我一起進入到這裡,我才可以借他的眼睛看清我的內心,你就是那個人。而只有我這樣的,需要通過別人來認清自我的人,才可以很清楚的聞到死亡的氣味。因為只有心向死亡的人,才能毫無戒備的,真誠的走進別人的內心,也才能看清別人內心的真實模樣。”
“等等等等,”我腦袋有點混亂,“你的意思我大概是聽懂了,但是什麽叫’對我很熟悉卻又不認我的人’?我的確不認識你,又怎麽會對你熟悉呢?”
“崔槐,你已經被死亡蒙住了眼睛。”
她突然用極為冷酷的語氣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她怎麽會知道我的名字,我從沒告訴過她。我突然腦子一驚,怎麽會跟著一個不算熟悉的女生來陌生的地方,第一天見面還就躺在了人家的腿上,這不符合邏輯。我仔細一想,發現她的面孔盡然有些熟悉,卻又實在想不起來。越想越煩躁,腦袋開始劇烈的疼痛起來。
被死亡蒙住了眼睛!
我慌忙間爬起身來,四周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