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既然不要了,如今也不必相認——
這句話就像是一柄鋒利的刀子,精準無誤的刺入姬君溯的內心,雖然他從未奢望過什麽,可此刻依舊疼得難以呼吸。
固然如此,姬君溯面色不改,淡淡道:“南蓮夫人說的是,不過還是感謝你給予一條性命。往後南蓮夫人若是有需要,盡可傳訊玄演宮,姬某定當全力以赴,以報此恩。”
……
……
程昭昭覺得姬君溯的手很冷,比北淵雪域極寒之地的冰天雪地還要冷。
當時的情形已經記不太清了,姬老頭勃然大怒,對著南蓮夫人破口大罵,甚至還要大打出手。
段賦從中周旋,一直穩重示人的他第一次有些不知如何應對。
而姬君溯就那樣靜靜的站在那裡,仿佛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所以程昭昭再也看不過去,當下拉過姬君溯,坐上順風的背,遠遠的離開的天幽湖。好似只有這樣才能帶他遠離那些寒冷。
姬君溯一直很平靜,回到那處須彌空間之後,也只是靜靜的坐在書房裡看書。
程昭昭喊他出來吃飯,他也是如從前在大平村裡一樣,任由程昭昭把菜加到他的碗裡,無論好吃與否,他都會慢慢的,一口一口吃乾淨。
日子靜靜的過了三天。
程昭昭坐在院子裡,揉了揉順風毛茸茸的腦袋,歎了口氣。
雖然姬君溯沒有表現出來,不過她覺得南蓮夫人那句話的確太傷人了,就算再強悍的人,恐怕此時內心也會千瘡百孔。
“歎什麽氣?”姬君溯走出書房。
程昭昭眼一亮,這是這幾日姬君溯第一次主動和她說話:“是你先問我的,別怪我說出來啊。”
姬君溯來到銅錢樹底下坐著:“你想說什麽就說吧。”
程昭昭道:“姬老頭來傳訊了,說他一氣之下就放了狠話,說這輩子就當你沒有她那麽個娘親,從此以後也不會讓你見他。”
姬君溯睫毛微顫,淡淡道:“好。”
程昭昭又歎了一口氣:“你就不想知道她為何要這麽對你?如果說這背後有苦衷呢,沒有一個母親對選擇這麽對自己的孩子的。”
“無論有沒有苦衷,這都是她的選擇。”
程昭昭啞然,也是,無論是什麽苦衷,南蓮夫人選擇不與姬君溯相認是事實。
“那便不去想她了,反正這麽多年你沒有她也過得很好。”程昭昭摸了摸順風的腦袋,笑著道:“你就想想我吧,還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要不是你撿到我,姬老頭好心收留,我早就凍死在雪山裡了。”
姬君溯嘴角微微上揚:“你其實不用把自己說的那麽可憐。”
“我這麽說還不是為了安慰你。你好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有個娘尚在人間,還有個孿生哥哥當了遂陽掌門。你娘雖然不認你,但是段掌門卻沒這麽說。
想想,你哥哥可是遂陽掌門啊,多好的一件事啊,以後去遂陽,你還不是橫著走?”程昭昭滿眼羨慕道。
姬君溯輕拍了下她的腦袋:“你怎麽不說他還有個做宮主的弟弟?以後玄演宮他也能橫著走——”
“那也是啊。所以多好啊。”程昭昭當下很狗腿道:“那姬宮主以後發達了,千萬別忘了我啊。”
“好。”
不會忘。
……
冰洞之內,氣氛冷凝。
段賦一臉嚴肅問道:“娘,這些天我想了很久,既然我有一個孿生弟弟尚在人世,怎麽多年你為何從來都不告訴我?”
南蓮夫人冷然道:“賦兒,娘說了,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他。娘只有你這麽一個兒子,
至於他,只是一個和你長得很像的修士罷了。”段賦蹙眉:“娘,你別再自欺欺人了。這麽多年我何曾見過你流淚?你雖然對他冷言冷語,可我看得出來,你見到他,打心底裡高興。
可你為何要說出那樣傷害他的話?”
“賦兒,你別問了。”
“娘,你不覺得欠我們一個交代嗎?”段賦肅然,無論是他還是姬君溯,都有權知道當年的真相。
“怎麽,你現在成了遂陽的掌門,就可以連娘親的話都不聽了?”南蓮夫人站起身來,神情有些激動。
段賦微歎一口氣:“娘,我是覺得你若是有難處,你就告訴我。兒子如今是遂陽的掌門,沒有人可以威脅到你,哪怕玄演宮也不行。”
南蓮夫人心中寬慰,道:“你誤會了,沒人威脅娘。”
“那……”
“你一直都想知道自己的爹是誰, 娘現在就能告訴你。不錯,他就是玄演宮的上任宮主,姬傾莫。之前的姬老宮主是你親爺爺。姬君溯,是你的孿生弟弟,比你隻晚出生了一個時辰。”
南蓮夫人繼續道:“當年娘和你爹認識的時候,還不知道他就是姬宮主。那時候你爹是個極為單純的人,剛從玄演宮裡出來,他沒有掩飾自己的玄演之術和身份,以至於被很多有心之人利用。
娘本可以置之不理,可你爹這人總是有辦法教人忍不住出手相助。
總之,一來二往,我們便有了感情。
只是,人心總是會變的,懷了你們的時候,你爹認識了一個魔族的女子,也是如今的魔宗殿護法之一——鏡遊花,他說自己喜歡上了那個女子,便要拋棄我們。
賦兒,娘之所以拋棄那個孩子,就是因為他的眼睛長得和姬傾莫太像了,都是一副淺眸,一看到他,娘就會想起姬傾莫這個負心漢。”
“娘,你說的都是真的?”段賦不敢置信的問道。
南蓮夫人拉過段賦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娘不想讓你知道這些,不過是不想讓你難過罷了。今後你只需記住,娘只有你這麽一個兒子,就夠了。
至於那個孩子,他如今是玄演宮的宮主,他過得很好……”
南蓮夫人補充道:“……沒有娘一樣過得好。”
段賦有些不忍:“可他是無辜的,娘你大可把話說清楚,為何要那般傷人?”
“賦兒,忍一時之痛,總要過以後被傷的體無完膚的好。”南蓮夫人想到冰面上姬君溯的神情,隻覺得一切仿佛回到了當初和姬傾莫分開時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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