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村的南面有一條小溪,小溪的直流分成了好幾條小水溝,小水溝彎彎繞繞流過了姬老頭的後院,那裡有個不大的水桶半倒著。
入夜的時候,有星光灑在水溝、小院、水桶上,水波粼粼,銀光點點。
昭示著明日也會是個晴朗的天氣。
程昭昭提了水桶進屋,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臂,舉著抹布仔細的擦拭著廚房的灶台,看著這一年多來每日進進出出的地方,動作不由得輕緩了些。
姬老頭就在廚房的一畝三分地裡踱步,背著手來來回回,嘴裡念叨著:“修仙界可不是大平村,沒有那麽多好人。你一個姑娘家家,要靠山沒靠山,要本事沒本事,你去了豈不是肉包子打狗?”
不用程昭昭提醒,姬老頭就快速的‘呸呸’兩聲:“壞的不靈好的靈。”
程昭昭擦完灶台的最後一個角落,道:“那是我爹曾經生活過的地方,雖然不知道我爹在那裡經歷了什麽以至於要帶著我遠走南境,可我記得每次說起那個地方的時候,我爹的眼睛裡總是帶著光。以至於我總會想,東嶺到底是個什麽地方?”
“還能是什麽地方,東嶺的修仙者都是一群瘋子。老兒我年輕的時候就是太衝動,才會想要當修仙者,到頭來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臨到老了,好不容易有個孫媳婦,可你卻要走了……”姬老頭苦著臉說道。
“你還有書生,他會陪著你。我…我會經常回來看您老的。”
“你看看那個臭小子,成日裡捧著一本書,不是在書院就是在書房,哪裡能看到人影。想當初啊,就不該讓他讀書,讀書都讀成書呆子了。”說到孫子,姬老頭就來氣,叉著腰站在了廚房門口,衝著那緊閉的書房罵道。
下一刻,書房的門被推開,木門吱嘎的適時響起。
姬老頭頭一縮,反手將程昭昭擋在了他面前。
“爺爺是覺得孫兒不孝了。”姬老頭口中那個書呆子此刻就站在在書房門口,目光淡淡看向程昭昭身後的他。
“哪,哪有。誰說我孫兒不孝了,孫媳婦你聽到了嗎?”姬老頭拍拍程昭昭的肩膀。
程昭昭憋著笑,指著門邊角落裡整理自己羽毛的千裡道:“老頭,怪不得你老是喜歡罵千裡是鵪鶉。這副縮頭縮腦的樣子還真的挺像的。”
千裡忽得抬頭,無辜地瞥了一眼廚房門口站著的兩人,拍拍翅膀跳開了去。
才跳到書生門口,一道白影快速從書房中竄出,下一刻就與千裡撲在了一處。
千裡一改之前呆滯,雙目大睜,滿是銳利,咯咯直叫。
一黑一白滾在一處,嗷嗷,嘎嘎亂叫,很快一起滾出了院子。
“嘿嘿,你們看看,這兩隻一見面就掐架,嘿,別打了,別打了!”姬老頭抓著這個空擋,就追著千裡和順風出去了。
順風是一隻雪白的小狼崽,毛茸茸的非常可愛。當年書生去山裡撿到的不止程昭昭,還有它。更確切的來說,是因為撿到的小狼崽衝著雪山某處嗷嗷叫喚,才讓書生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她。
對於‘救命恩人’,程昭昭自然是很喜歡的,就連名字也是她取的。只不過千裡和順風似乎從小就不對付,一見面就追逐打架,尤其是在她想要逗弄順風的時候。
“我要走了。以後姬爺爺就拜托你照顧了。”程昭昭上前,正式告別。
書生點頭,俊朗的面容沒有太多表情,只是將手裡一本書籍遞給她:“這本書很好,
有閑暇的時候可以看看。” 書面白皮,沒有書名。這樣的書籍多是書生親手摘抄的,不是從一本書,而是許多本,他認為好看的,就會順手摘抄一些。程昭昭看到精彩處就會問他要全書。
“謝謝。”這句話是程昭昭最常對書生說的。
書生的視線從她身上移開,落在銅錢樹下的一處。那裡有一根光禿禿的桃枝,斜斜的插在土裡。
“你今天有去測靈根麽?”程昭昭突然想起後來村裡的人可都是去測了的。
書生點頭:“全村……我們村沒人能得此仙緣。”
“只有我?”程昭昭很是意外,難不成真是上天聽到她的願景,讓她有此機緣。
“曾聽祖上說過,蒼蕪山脈地處複雜,多有險地。大平村周圍是一道天然屏障,尋常外人難以尋得此處,此處雖是風水獨絕處,卻也因此只是凡地。”書生好似對沒有靈根一事並不意外。
風水獨絕這點程昭昭是深有體會,自從她大病痊愈就再也沒有生過病。身體、肌膚都因這裡的山水得到了滋養, 變得白嫩細膩。
“可惜了。”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是仙是人只要不愧對自己,便足矣。”
大概是教書育人久了,書生的話在程昭昭聽來都是諄諄教誨。
“你說得對。”
“你且好好休息,明日還要早起趕路。”書生說著要轉身回屋。
“以後,我會回來看你的。”
“可以,但不必強求。”書生回屋,屋中的燭光剪影可以看出他又捧著書繼續看了。
書生還真是清冷,但也溫潤。如果按著性子來選,恐怕他才是整個大平村最適合修仙的人。
不過程昭昭也不是矯情的人,生死離別她小小年紀已經經歷過太多,她只是更期待有朝一日能再回到大平村,希望到時能看到書生娶妻生子,姬老頭能兒孫滿堂。
……
翌日清晨,程昭昭天不亮就收拾起床了,在廚房裡燒了姬老頭最愛吃的早飯溫著。
姬老頭屋裡沒動靜,多半還沒醒,程昭昭背起行囊,看到書房裡的燭光已經亮起。不由得對著書房輕聲道:“我走了。”
環顧整個院子,書房、廚房、水井,仔細的把每一處印在腦海裡,樹上的那些銅錢串晃晃悠悠都好似在跟她告別。
目光瞥到樹底下的那根光禿禿的桃枝,程昭昭想了想,從水井邊舀了一汪井水澆了上去。她每次都想給枯枝澆水,只是從來都是書生搶先一步。這次是第一次卻也是最後一次。
院子的籬笆大門輕輕的合上,程昭昭對著門躬身行了一禮,而後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