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幸不辱使命,我軍斬殺韃子百余人,獲首級三十七級,鎧甲一十三副!”楊承祖渾身上下掛滿了箭,連彎腰行禮都沒辦法行禮。
“王孫,你這......沒事吧?”張順不由嚇了一大跳,不由連忙上去扶起來問道。
當然知道這廝故意不取下箭支,就是為了到自己面前誇耀勇武。
只是一下子中了這麽多箭,真的沒問題嗎?
“爺爺,我沒事兒!”張順話音剛落,不料楊承祖居然接了一句俏皮話,頓時惹得眾人哄堂大笑。
原來這楊承祖出身延綏貧苦軍戶,不曾就學,故而有名無字。
後來他見別人都有字,就附庸風雅,特意向張順請一個字。
張順順著“承祖”的意思,就給賜給他“王孫”二字。
結果這字一出,便惹得一群不學無術之人調笑:“王孫,王孫,你這下子矮了輩分,豈不是要喊舜王殿下爺爺?”
“爺爺就爺爺,舜王殿下是我爺爺,我是你爺爺!”楊承祖把眼一瞪,乾脆來了個“同歸於盡”。
這番話在往日,私下裡開一開玩笑也就罷了。
眾人萬萬沒想到這廝居然如此乖張,居然把眾人私下的玩笑話說了出來。
果然,張順聞言也是一愣,隨即不由笑罵道:“本王可沒有這麽老,你想當孫子,老……我還不想當爺爺呢!”
言畢,張順便親自為其解甲。
這楊承祖外面批了一件製作精良的深藍色棉甲,張順給他叮叮當當卸下來一看,只見裡面已經被汗水浸濕大半,又有見不少甲片都被釘穿,穿甲而過的箭頭上還粘著血。
張順連忙仔細打量了一番,只見楊承祖裡面穿戴的鎖子甲也被刺破了數處,有血漬在破口處若隱若現。
他又連忙幫他把鎖子甲褪下,獨留內襯,以防“卸甲風”。
這才揭開破損處仔細一看,只見有三四處箭頭刺破的傷口,有的還在鮮血淋漓,有的卻已經結痂。
“好強勁的箭!”張順不由眉頭一皺,便喊來護士為楊承祖清理傷口。
他早不是當初一無所知的少年,對這個時代箭的殺傷力也有所了解。
明軍常用戰弓一般在三到六個力左右,而馬上用弓一般在三力、四力之間,根本不可能有這麽大殺傷力。
“清弓?”驀然間,張順想起了一個前世的“大殺器”。
“什麽清弓?”楊承祖聽得一頭霧水,隻道張順不懂,不由開口解釋道。
“其所用弓亦為開元弓之製,只是步卒所用,勢大力沉,故能穿甲。”
“觀其箭支長短輕重,當在八至十力之間!”
明末清初計量弓箭之法,以九斤一十四兩為一力。
如果後金軍精銳果然如楊承祖所言,當皆為百磅之士。
張順不由為之駭然:“怎……怎麽會有如此精銳?”
義軍和明軍之中多善射之士,若是細細挑選,未嘗不能組織這樣一支精兵。
只是觀後金軍如此輕易便能排遣出這許多人馬,想必其中百磅之時亦不在少數。
“舜王容稟!”就在這時,孫傳庭不由上前一步道。
“所謂開元弓之製者,既起自開元故地,今東虜所據也!”
“其地地寒民苦,以牧、漁、獵、耕為生,民風彪悍多力,故多善開元弓,而以野人女真尤甚。”
“自東虜建州女真叛亂以來,與中國多起刀兵,丁壯損失頗多,故洪太多次征伐野人女真,擄其丁壯為兵。”
“楊將軍今日所遭遇者,蓋東虜所擄野人女真,故其弓強而失利。”
“明將常恃強沽勇,一馬當先,是以多亡……”
“等等,等一等,讓本王捋一捋。”張順聽著聽著,連忙打斷道。
“首先,開元故地是什麽意思?”
“開元故地,即元朝開元路也。”孫傳庭聞言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張順素來不學無術,不由解釋道。
“《元一統志》稱曰:南鎮長白之山,北浸鯨川之海,三京故國,五國故城,亦東北一都會也。”
啥意思呢?
按照《元一統志》的說辭,開元路南至長白山,北至日本海,大致包含後世東三省及外東北一帶。
所以明代這個“開元弓”,其實就是對源於東北地區“東胡系”弓箭的統稱。
這種形製的弓箭,不但明軍在用,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野人女真,甚至東部的蒙古人也在用,在明人眼中並未特別之處。
對明人來說,最麻煩的不是一兩種武器,而是使用武器的人。
“那野人女真呢?又是什麽意思?”張順化身好奇小學生,不由繼續追問道。
“依照《大明會典》所載:蓋女真三種,居海西,等處者為海西女真,居建州、毛憐等處者為建州女真,各衛所外,又有地面、有站、有寨,建官賜敦,一如三衛之製,其極東為野人女直,野人女直去中國(中原)遠甚,朝貢不常。”
原來明朝建國之初,由於蒙古人對東北地區的破壞性統治,導致原來的國家形製被完全摧毀,只剩下各種文明程度較低的部落。
明朝便根據其地理位置和文明程度,將其劃分為海西女真、建州女真和野人女真三類。
其中建州女真即遼金時代的“五國部”,後來發展為如今的東虜本部。
而海西女真即海西(松花江流域)的女真部落,後來發展為哈達、烏拉、葉赫、輝發海西四部,後來被老奴的建州女真所吞並。
而所謂“野人女真”,則是海西女真以北的漁獵部落,其最著名的便是後金所稱的“索倫部”。
這些“野人女真”雖然開化程度較低,卻擁有英勇善戰、悍不畏死的優點。
本來依照歷史發展的一般規律,這些“蠻人部落”打起仗來,雖然擁有強大的衝擊力,但是由於社會發展落後,無論武器裝備,還是組織水平都遠低於“文明社會”,故而常常不成氣候。
然而,就這些“不成氣候”的“野人女真”被後金掠奪為奴以後,誘之以利,施以以堅甲利刃,然後驅為“死兵”。
凡戰,“死兵在前,銳兵在後。死兵披重甲,騎雙馬,衝前,前雖死而後複前,莫敢退,退則銳兵從後殺之。待其衝動我陣,而後銳兵始乘其勝。”
這種結合了“文明社會”的組織度和“野蠻部落”衝擊性的雙重優勢的隊伍,一經出現, 就在對明軍的戰爭中取得了極大的優勢,以至於連戰連捷,銳不可當。
張順聽那孫傳庭講述了半晌,頓時也覺得棘手。
“夫戰勇氣也”,莫說在這種“冷熱”交替的時代,哪怕到了後世十九世紀,祖魯人尚且能夠憑借堅定的衝鋒,殲滅上千裝備了後裝線膛槍的英軍,更不要說張順這種“半冷半熱”時代的軍隊了。
“那......那明軍怎麽應對東虜這種戰法?”張順沉吟了片刻,別管靠譜不靠譜,先向明軍取取經。
“無他,火器戰車一法,可以禦之!”孫傳庭沉默了半晌,隻好搖了搖頭應道。
特麽......張順聞言頓時想嘛麻麥皮!
你道為何,因為張順想起來另一個專門針對戰車的武器——紅夷大炮!
難怪明軍屢戰屢敗!
聽到此處,張順不由恍然大悟。
原來後金除了驅趕“死兵”衝陣以外,尚且有大量紅夷大炮可用。
如果自己效彷明軍“火器戰車”戰法,要麽被其紅夷大炮轟開車陣,要麽被其一人多騎甩在風中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