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生三十二臉上閃過片刻掙扎,青龍的血脈壓得體內的饕鬄殘魂根本動彈不得。饕鬄殘魂一直是蓮生三十二最大的秘密,本以為這個世界不會再有人知曉這個秘密。
誰知道,存活無望的蓮生三十二竟然在同一天經歷了大喜大悲,看著永不見天地的山門被人開啟,心中狂喜。
誰知道進來的不是嗷嗷待宰的小綿羊,直接進來一群爹。
面色猙獰的書生扯著蓮生三十二破舊的僧衣,怒吼著要饕鬄的下落。恐怖的暴食降臨在蓮生三十二的頭上,使得他甚至有些害怕。
別人當做食物來看的滋味並不好受,青龍居高臨下的斜視著蓮生三十二,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盤普通的水煮羊肉。
蓮生三十二不禁打了個寒戰,那少女呼出的黑氣給他帶來了無盡的壓迫感,害怕的情緒蔓延至全身。
青龍吐出的龍息對力量低微的妖魂有著天然的震懾力,畢竟青龍本就是喜好吞食萬物的存在,如果沒有什麽吃的,妖族她也是會吃的。
蓮生三十二嚅動了一下嘴唇,沒有牙齒的牙床上下張合了一下。
“我...我不知道。”
葉凡顯得很煩躁,直接對著蓮生三十二胳膊就開了一個口子。暗紅色的鮮血隨著僧衣流了下來,蓮生三十二一臉懵。
他以為葉凡會使出什麽狠辣的招數來逼問他,亦是讓身邊那個恐怖的黑衣少女拷問出饕鬄的下落,但是沒有想到的是,葉凡只是在他的胳膊上開了一個口子。
就這?
蓮生三十二有些摸不著頭腦,臉上還是又恢復了聖潔之意。
“我不知道二位在說些什麽,若是想要殺我,那就動手吧。”
“我活得已經夠久了,當初只是誤殺了這些人,心中無比愧疚。於是以這魔宗山門為牢籠,自縛於此,聊表悔意。”
身後莫山山三人無比震驚,以魔宗山門為牢籠,莫非這些人是他和軻浩然一起殺的?若不是蓮生三十二臉上的表情無比溫暖慈祥,莫山山三人一定會以為這是地獄爬上來的惡鬼。
這哪裡還有山門得道高僧的模樣?白色眉毛零星散散的掛在深凹的眼眶上方,嘴唇乾裂,皮膚比那風吹雨打上百年的老樹皮還要粗糙。
深深陷下去的胸膛和皮包骨似的肋骨,寧缺感覺若是拿蓮生三十二去榨油,估計都不夠一小杓。
但是蓮生三十二的目光是那樣溫和,聲音也是如此溫暖,像一個慈祥的鄰家老者。說出的話也讓人質疑不起來,但是寧缺總感覺有些怪怪的。
小師叔行事向來隨心所欲,殺人更是不會有任何猶豫,身邊怎麽會有這樣婆婆媽媽的同伴?人殺的多一些就自己鑽進這不見天日的山洞。
在這屍首間自殘,將嬰兒手臂粗的鐵鏈穿過琵琶骨將自己鎖死在這。寧缺有些心頭髮毛,苦行僧也不會如此迂腐。
一般月輪國的苦行僧通過摧殘自己的身體來錘煉自己的意志,使得自己的精神力更加強大。精神力一旦強大起來,對於天地元氣的親和度就會更高。
因此,月輪國的苦行僧一般實力都不會太過低微。但是這種方法的弊端是,摧殘身體鍛煉意志這方法總是有個極限。
很快身體就會習慣新的疼痛,為了更進一步的錘煉自己,苦行僧又會想到更加慘無人道的方法折磨自己。
但是,總歸還是要靠肉身活著,總不能就這麽把身體給弄壞了吧。
所以,實力強大的苦行僧一般不會做出自虐的這種事情。達到一定程度之後,為了接下去錘煉自己的心智,苦行僧一般會選擇問心。
問心就是一路歷經苦難風霜,人間疾苦,等到感悟來了再問問自己對於道和佛真正的看法。問心,問的就是自己的佛心。
所以蓮生三十二的話顯得很奇怪,和軻浩然一起滅了魔宗山門,結果軻浩然拍拍屁股瀟灑的走了,這和尚卻留下來贖罪?
這湖底的陣法,還有那奇奇怪怪的塊壘,更像是在囚禁著什麽東西。而不是像蓮生三十二所說的那樣子,自我贖罪。
寧缺站在眾人的身後默默的思索著,心底突然閃過一絲大膽的想法。
會不會是小師叔把這個蓮生三十二困在此處?再封存山門設下塊壘大陣?寧缺的眉頭皺了起來,這樣也說不通啊!
為什麽要把這蓮生三十二鎖在這呢?殺了不是會更好嗎?為什麽還要費盡心機的鎖在這裡,難道不怕有人進這陣法誤打誤撞把蓮生三十二放了出來嗎?
饕鬄饕鬄!寧缺心裡默念著葉凡說過的話,上古凶獸,小師叔,魔宗山門。
寧缺忽然感覺自己好像就要抓住些什麽重要的事情,卻總是想不出來那個點在哪裡。
葉凡很不耐煩的打斷了蓮生三十二的長篇大論,眯著眼睛蹲在了蓮生三十二的面前,眼睛眯成的細縫裡閃耀這冰藍色的妖異光芒。
“我不想和你玩誰在說謊的遊戲,我也不想和你回憶過往。”
葉凡扭頭看了一眼房間的石門外,臉上再次閃過一絲凝重。
“我隻想要饕鬄的下落,告訴我這饕鬄怎麽來的?”
葉凡重新站起身來,示意青龍放開蓮生三十二。手輕輕背到身後,挺直了腰杆說。
“我的時間不多了,你的時間也不多了,我們都經不起彼此的消耗。坦誠一點不好嗎?若是真的動起手來,你現在一副要死的樣子。萬一激發起我的凶性,一不留神把你殺了,那該多可惜。”
蓮生三十二臉色不變,還是那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葉凡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幽幽的對著蓮生三十說。
“你知道你演的最像的是什麽了嗎?那就好人,而你演的最不像的也是好人。縱使你有三十二副面孔,但是沒有一副是好東西。”
“你要知道,真正的好人是活不久的,這個房間裡的人都化作了屍骨。偏偏只有你,一個被鎖住的人,還活著,還能說這麽多沒有營養的廢話。”
聽到這話的寧缺眼睛亮了亮,對啊,即使一切在蓮生三十二嘴裡都顯得很合理。一個慈悲的僧人滅盡了魔宗山門,卻深感自己罪逆深重,自縛於此贖罪。
一切都很合理,唯一不合理的就是蓮生三十二本身。
他不應該活著!
若是寧缺等人都一張羊皮紙上活著是石壁上讀到蓮生三十二留下的遺書,上面巴拉巴拉的交代了一切,那麽自然是蓮生三十二說什麽寧缺就信什麽。
反正見證那件事情的魔宗眾人死了,軻浩然也死了,死無對證,也沒有人會深究。但是偏偏蓮生三十二還活著,他是怎麽樣活下來的,通道盡頭的這個房間裡沒有水也沒有食物,只有一堆白骨林。
突然,寧缺好像想到了什麽,眼睛睜的老大。聯想到葉凡所說的饕鬄,寧缺心裡有個大膽的想法。
白骨變成白骨之前,身上的皮肉血水要麽被細菌分解,要麽被猛獸吞食。這個房間沒有猛獸,只有一個蓮生三十二。
寧缺的心頭突然有些發冷,那個瘦的奄奄一息的老人倒底是有多狠才能在被鎖住的情況下從滿是死屍和哀嚎的房間裡存活下來至今都沒有歸西。
僅僅是這麽一份不想死的決心,就已經夠讓人害怕了。
寧缺不敢往下想饕鬄的事情,目光穿過莫山山和葉紅魚兩人站位的空隙死死的盯住了那個枯瘦的蓮生三十二。
他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進入到了預警狀態,寧缺緊張的咽了一口口水,身體緊繃,靜靜的等待著葉凡下一步的行動。
葉凡怎麽知道那麽多,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寧缺沒有想太多,葉凡身上的秘密一直都這麽多,再想也沒有什麽意義。
葉凡眉頭緊皺起來,苦巴巴著一張臉看著面色溫和的蓮生三十二。
“你當真不說?”
蓮生三十二心中已經打定主意不松口,只要讓他找到一絲機會抓住一個人吞食血肉就能恢復之前幾成實力就足以脫身。
無論如何都不能承認,絕對不能承認。
葉凡痛苦的揚起頭,重重的呼出一口氣,突然把頭一頓,惡狠狠的喝道。
“好!老家夥,是你逼我的。”
葉凡心念一動,蓮生三十二已經快結痂的血口突然開始有東西在裡面嚅動起來。寧缺在遠處倒吸了一口涼氣,口中無聲的爆出一句臥槽的口型。
葉紅魚和莫山山已經有了經驗,想起一個月前在荒原上那群馬賊的慘狀,兩人紛紛移開了目光。
蓮生三十二感覺自己的傷口處有東西在蠕動,心裡並沒有在意,反正只是一具皮囊,就像葉凡將他整條手臂砍了下來蓮生三十二也不會皺一絲眉。
但是事情往往並不為人所預料的那樣,就像是你以為一針預防針能有多疼,結果哭了一整天一樣。
一朵帶著寒氣的冰凌花從蓮生三十二的傷口處破皮而出,重重的頂開了皮肉,露出了森森白骨。
像是荒原上初春的小草,一朵接著一朵。蓮生三十二半條手臂上開滿了冰晶似的冰凌花,老僧慘烈的哀嚎在房間內響起。
那痛徹心扉的叫喊讓寧缺都不由的打了個冷戰,莫山山和葉紅魚更是臉色蒼白,頭扭過一邊,根本不敢看蓮生三十二那個方向。
葉凡眯著眼睛看著蓮生三十二,
“還有很多地方可以種花,不著急,我們慢慢來。”
蓮生三十二冷汗淋透整個僧衣,臉色慘白一片,就像是十八層地獄僥幸爬上來的惡鬼一般哭嚎著。
“我說,我說,停下它,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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