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湖之上,寧缺受了唐小棠的一拜。他覺得自己殺死了夏侯,也算是為明宗報了仇。即使這仇來的毫無根據,甚至有些荒誕。
積累了十幾年的憋屈在這一刻抒發了個乾乾靜靜,現在只有雲淡風輕一詞才能形容寧缺此刻的心情。
今日夏侯一戰,沒有受到任何勢力的干擾,寧缺心裡清楚,若不是聽雨樓,若不是葉凡,幾乎沒有人能做到。
“回家吧!”
寧缺淡淡的對著眾人說道,眼神卻是望著桑桑。此刻他的心裡想著便是仇也報了,以後再也不用提心吊膽的,差不多該把事情辦了。
畢竟是父母之言,婚姻乃是人生中的頭等大事。
桑桑只是有些虛脫,便是費力的攙扶這寧缺往這早已經一片狼藉的院落走去。總是有幾間是沒有收到符紙波及的,那便是今晚兩人的棲息地。
從茫茫雪山到大仇已報,兩人一路互相攙扶著走到現在。有些事情並不用多說,寧缺受了多重的傷,桑桑也是一清二楚。
今夜,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跌破眼鏡,雖然他們沒有眼鏡,但是仍然很是吃驚。一個洞玄上境的寧缺殺死了武道巔峰強者,即使並不是他本身的力量。
但是他那些眼花繚亂的手段和匪夷所思的殺招,沒有人懷疑寧缺的殺傷力。不管如何,寧缺首先是一個砍柴人,然後是一個修道者。
寧缺也曾說過,自己殺人的功夫遠遠比自己的修為精妙許多。
但是這一切都已經煙消雲散了,從此之後,長安便是沒有了夏侯大將軍。一切都將平息下來,人們也開始迅速的接受和消化這一結果。
皇城裡,皇后一人回了自己的寢宮,通常皇后都在皇帝的寢宮。
今夜,鳳殿內,皇后呆滯的看著燈火不語,心中鬱結越加深。還未出聲,便是淚流了下來。一個宮女匆匆走了進來,跪在了皇后的面前。
皇后止住了眼淚,疑惑的看著她。
那宮女低著頭淡淡開口道。
“少主讓我告訴您,夏侯大將軍安然無恙,正在城外養傷,若是您有空也可前去探望,只是希望您做的隱秘一些。”
皇后愣住了,隨後便是大喜。眼淚還沒有完全收住,便是笑了出來,梨花帶雨。
這一戰,寧缺越級挑戰夏侯。
高境界的修行者死在低境界的對手手中,不常見但也不算稀有,因為戰鬥向來無常理,暗殺下藥陷井之類的手段,有時候會起到決定性的作用,洞玄境的修行者死在普通人刺客手中的事例也不是一件兩件,但這種情況極少會發生在正面的戰鬥中,因為那是絕對的實力的比拚
尤其是對於晉入知命境的大修行者而言,下境的修行者,想要在公平的正面戰鬥中擊敗他,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知天命乃是修行的一道大門檻,越過這道門檻,便離紅塵驟遠。
在修行界的記裁裡,除了強大的軍隊可以用無盡鐵騎配合地勢及精妙瑕的戰術,可以堆死知命境的大強者,從來沒有出現過越境挑戰知命強者成功的事情,傳聞中軻浩然曾經做到過,但是那場戰鬥沒有任何觀眾,人們只知道那名知命境的強者死了,還是洞玄境的軻先生騎著小黑驢悠悠地繼續前行。
這也就意味著,寧缺和夏侯的凜冬之湖一戰,是無數年來第一次有觀眾、能夠被證明的知命層級越境殺,這必將被記載入西陵教典。
在這場戰鬥裡,寧缺做了很多準備甚至可以說是陷井,但他本來便是符師,所以沒有任何人對他的戰鬥方式有疑問,觀戰的人們只是震撼於,這名書院最小的弟子在戰鬥中所施展出來的那些手段。
無論是那場符的風暴,還是元十三箭與神秘的蓮田雷鳴,寧缺所施展出來的手段發揮了外人無法理解的效果,顯得那般強大,雖然他的境界還在洞玄境,但這些手段卻實實在在有了知命境的威力。
最後桑桑在崖畔大放光明,更是令所有人都沉默不語。
葉蘇更是在最後下來判斷,寧缺不可能是冥王之子。因為寧缺實在是太弱了,身上的亮點還不如他身邊的侍女。
那一道大放光明,實在是太過於震撼,黑夜裡召喚來光明是什麽概念,相必絕大部分的人都不太清楚。
這不是人力能做到的事情,這是真正的神跡。
那個皮膚黝黑的小侍女做到了,比起寧缺來說,那個小侍女是冥王之子的可能性都更大一些。寧缺除了有些怪異的想法之外,沒有一絲出彩之處。
不管是符紙還是冬湖上的爆炸,寧缺始終使用的都是外力,那些不屬於自己的力量。這就好比是一個發射器,寧缺只是輸出的那個點,卻不是力量本身。
就這一點便是足夠讓葉蘇相信寧缺只是個有些毅力的普通人而已,葉蘇相信自己判斷,自己這樣定了,那再觀察寧缺便是沒有了任何意義了。
另一邊,葉凡坐在夏侯的對面,慢慢的喝著熱茶。自從自己勢力越來越大之後,葉凡發現自己出手的頻率越來越少了。
他開始眯著眼懷念那段自己什麽事情都親力親為的時光,說實話,那段時間才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只是享受著這份安逸,葉凡感覺也挺快樂的。也許快樂和快樂本來就是共同的,所以他才有如此的感覺。
夏侯沒有心情喝茶,但是他的心裡很清楚坐在他對面的人是怎樣的身份,於是他猶豫著開口道。
“什麽條件?”
“嗯?”
葉凡停下來遐想,疑惑的看著夏侯,似乎夏侯講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夏侯瞬間變得頹然,原來不是條件嗎?自己連條件的價值都沒有了嗎?
葉凡見著夏侯沮喪,便是開口道。
“其實我救你不止是因為皇后的懇求,還有另一層目的。”
夏侯皺眉,神色有些負責,沉聲問道。
“為何?”
“當然是要你加入聽雨樓,換一個身份替聽雨樓做事,並不強製,你也可以拒絕。”
夏侯知道,葉凡的後半句不強製完全是看著自己那個圈在皇城裡當皇后的妹妹的面子上可以拒絕。
但是自己除了聽雨樓又還能去哪裡呢?除了殺人自己什麽都不會,難道要去帶兵打仗嗎?誰會要自己呢?
隱姓埋名度過一生?夏侯不願意自己孤寂到死,自己終究還是那個大將軍,那個讓神殿和大唐妥協的夏侯。
夏侯咬咬牙,輕聲道。
“我答應了!”
葉凡眯著眼喝了一口茶,說道。
“善!”
距離皇宮不遠的公主府內,則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種情形,在那位腋下夾著黃油紙傘的道人報信離開後,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歡慶氣氛夾雜著些許震驚惘然的情思,開始在雨庇露台間彌漫開來。
李漁撫著微微起伏的胸口,看著身前那盞清茶,用了極大的意志才讓自己冷靜下來,寧缺居然真的戰勝了夏侯!這件事情所帶來的極大好處,便是冷靜如她也感覺到有些眩暈,而寧缺還活著也讓她驟然放松下來。
李琿圓坐在她的身旁,神情有些惘然,他當然知道夏侯被殺死對自己是件好事,但卻無法理解姐姐和謀士們為何會如此狂喜,皇后在軍方少了支援,難道就能確定一切?整整一夜未睡的他,這時候隻想去睡覺。
李漁揮手讓謀士們退下,卻沒有讓他離開。
房間裡一片安靜。
她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弟弟,清亮的眼眸漸顯濕潤,聲音微顫說道:“今天之後,將來我大唐的皇你……是弟弟你的了。”
聽著李漁的這句話,李琿圓大感震驚,身為皇子,又不是不學無術之人,他自然清楚夏侯的死會給自己帶來多大的好處,但他仍然無法理解,為什麽姐姐此時會如此篤定皇位便是自己的。
李漁看著滿臉惘然的弟弟,想著自從母后去世後,姐弟二人相依為命,想著這些年自己為了弟弟的皇位所做的努力與犧牲,不由百感交集,說道:“寧缺是書院二層樓的學生,夏侯死在他的手中,那個女人難道還能和書院親近?即便她再如何虛偽能忍,書院也不可能再傾向她,這條無形的溝壑出現在書院和她之間,那麽她的兒子還怎麽能當皇帝?”
李琿圓終於醒過神來, 是啊,如果沒有書院的支持,父皇就算再寵愛那個小兔崽子,只怕也不敢輕易把帝國交給皇后一方。
一念及此,年輕的皇子的呼吸都粗重了幾分,緊緊握著拳頭,眼眸裡滿是興奮的神情,甚至還帶上了些猙獰的神采。
只是大殿內,低著頭的幾個婢女之中,有個人輕輕的露出了一絲不屑。
“寧缺沒死,皇位就是你的?呵,是沒有看清楚局勢還是太過於愚蠢。”
人有千面,而有些人是真的做到了。
寧缺和桑桑回到了別院裡,在陳皮皮和唐小棠的照顧下沐浴敷藥隨意吃了些食物便開始休息,然後沉沉睡去。
湖畔坊巷裡的警戒已經解除,除了長安府的衙役在宅院外維持秩序,禁止市民前來看熱鬧之外,沒有什麽更多的管制。
魚龍幫眾在齊四爺的命令下,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雁鳴湖畔,開始清理整修宅院只是宅院破壞的太嚴重,明顯不是兩三天便能做完的事情。
戰前被寧缺遣散的丫環管事們,也陸續回到了宅院看著滿地狼籍,眾人不免有些擔驚受怕,甚至有人想要離開,只不過他們十年身契都在學士府裡,當曾靜大學士夫婦去看女兒之後,眾人便老實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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