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更喜歡華夏風。”
葉凡突然沒由頭的冒出這麽一句話,正在鍋邊流口水的寧缺愣住了。
“什麽?”
“我說我還是更喜歡華夏風,你難道不想回去嗎?”
寧缺沉默了,撿起了一根乾柴就往火堆塞。
“我有桑桑,大師兄對我不錯,陳皮皮也挺隨和的,雖然有的時候二師兄很凶.....七師姐會幫我.....”
葉凡懂了,抿著嘴不說話。他其實也就是突然間開始厭惡這個虛假的世界了,準確的說,葉凡厭惡的是那群和尚。
“我知道,我就是隨口一說。”
“我有時候在想,這個虛假的世界到底意義在哪裡,但是每次我看到那些我在乎的人的時候,我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個世界是假的,人卻是真的,我真的很喜歡。”
“嗯,那就積極一點。”
葉凡沒有出聲,默默看著鍋裡沸騰的羊肉。
“桑桑呢?”
“後院看那些熏肉,估計現在差不多了。”
“今晚跟我去個地方,別在家吃了。”
“桑桑怎麽辦?”
“過了宵禁再去,我給她單煮.....”
“啊?又要爬牆?我....這...我身份,要是被人看到很麻煩的。”
葉凡翻了個白眼,指著寧缺道。
“我都不怕你怕個錘子,就這樣定了,晚上去松鶴樓見你老師。”
“嗯,....誒,不對,你怎麽知道老師今晚在松鶴樓?”
“夫子回長安,不在松鶴樓吃他能去哪?”
“好像....有道理。”
........
傍晚時分,葉凡給桑桑煮了一碗羊肉粉,正巧葉凡和寧缺都餓了。於是,桑桑被兩人夾在中間,以一種詭異的氣氛下吃完了一整碗粉。
雖然葉凡和寧缺的口水都快兜不住了,兩個人的臉都快貼著碗的邊緣了,但是他們還是被桑桑一句話給打敗了。
“如果你們現在吃飽了,等半夜去了松鶴樓就沒有辦法蹭吃蹭喝了,夫子肯定不至於這麽小氣的”,所以你麽要忍住。”
葉凡和寧缺坐在胡凳上捂著肚子含淚點了點頭,葉凡突然惡狠狠的看向寧缺,大吼了一聲。
“寧缺!”
“啊?....幹啥?”
“晚上誰要是不吃到扶著牆走,誰孫子!”
寧缺怔了怔,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鼓舞,眼中閃出淚花。
“嗯!”
遠處洗完的桑桑聽見隔壁的對話,愣了一秒,隨即便笑了。眼睛眯成了彎彎,如同這個世界不存在的月牙一般。
等到半夜兩人偷偷摸摸趕到松鶴樓的時候,葉凡感覺自己恐怕要扶著牆進了,寧缺也好不到哪裡去。
所以,當夥計正準備告訴兩位來客松鶴樓打烊了的時候,見著那餓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兩張饑渴的面孔,愣生生把那個吐到一半的烊字給吞了回去。
誰知道這二位爺若是聽見打烊了會不會活吃了自己,正準備委婉的拒絕的時候,葉凡突然朝著裡頭喊道。
“我帶著寧缺來了,你倒是讓他放我們進去啊!”
松鶴樓臨湖一面設著露台,供客人賞景小歇,每個雅間都有通往露台的小門,此時夜深人靜,聲音只需要稍大些,便能通過門窗傳到露台。
裡面那人想必也是聽見了,可能是因為這話語實在是太直白太粗糙,導致裡面那人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竟是緩了一秒鍾。
“讓他們進來吧!”
“誒,好嘞爺。”
他不知道這位老人是誰,就連松鶴樓真正的東家,朝中某位大官也不知道這位老人的真實身份,
只是松鶴樓無數年來一直藏著幅畫像,和一個簡單的規矩。那個規矩就是,如果有一位長的像畫像中的老人的老人來到松鶴樓,樓中所有人都必須把老人當祖宗一般供著,且又要像對待殺父仇人那樣不用理會,以免惹得那位老人心煩意亂不高興。
就算不是畫像中的老人也無妨,因為認錯祖宗頂多會讓松鶴樓損失一些銀子,丟一些面子,而如果祖宗回來,你卻招待不周,那麽松鶴樓還有什麽道理,繼續在長安城裡存在下去?
幸好松鶴樓的東家是個守規矩的人,平時約束小廝也是極為嚴厲,才沒有出現陽奉陰違的事情發生。所以,這個真的夫子在這吃喝也算是舒心。
只是有一點,老人不是很滿意。這松鶴樓一道芽菜蒸肉居然用的不是長安南郊的黑豬,就連這春泥甕的泥居然也換了出處,怎麽聞酒裡都有股黃州泥的味道。
“你們兩說說,怎麽能用黃州泥呢?真是過分....太過分了。”
“....我說你們兩能不能停下筷子聽我說兩句,尊師重道.....夠了啊,停下筷子......我真的會生氣的.....”
葉凡啃著一個不知道是什麽肉的肉塊含糊不清的說:“老爺子,您消停會吧,快餓死了,您老能不能等我先吃兩口,寧缺!見你老師不行禮的?”
寧缺聽著這話差點將手中的羊肉抖在地上,心中大罵著葉凡,真孫子,拖著自己餓的半死結果拿我擋箭!
無奈,寧缺也來不及抹去嘴角的油漬。隻好抓著那塊羊肉向夫子行了一記大禮,夫子滿頭黑線,心想若不是你是我最喜歡的學生之一我早就.....
葉凡又當著夫子的面灌了一口酒,砸吧砸吧嘴道。
“酒有了,肉也有了,月亮也有了,完美!”
夫子聞言,撫白須問道。
“何為月亮?”
”葉凡啃著肘子,一邊含糊的說。
“月亮就是.....能掛在......天上,保護這個.....世界的....另一個世界。唔...這東西不錯,挺好吃的。”
“如果有了月亮,便是能掩蓋眾多星辰的光芒,月明星稀。”
“月明星稀?.....有意思。”
“依你來看,這個世界是怎樣的?”
夫子放下了酒壺,葉凡聞言也放下了肘子,拿起了另一塊肉,開始正視這個老人。
身穿著一件極名貴的絳色狐裘,容顏清矍,下頜有須隨夜風輕飄,似極了長安城大富作派,但身上的氣息卻又透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尤其是此人明明是位老人,但從他的神情氣質上卻感覺不到任何蒼老。
葉凡吸了吸鼻子,又給自己灌了一口酒,說道。
“永生不過是一場幻夢,卻是換來眾生追尋....鬧劇。”
夫子皺眉,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片刻後,夫子沉聲問道。
“你可知你在說些什麽?”
“我當然知道,昊天...”
葉凡看了一眼還在啃肉的寧缺突然打住了,接著便是笑了笑。自己差點就劇透了,這老頭真是老奸巨猾。
“夫子,你不地道?”
“地道何意?”
“地道就是老實的意思,你不地道,很不地道。”
夫子笑了,
“我怎麽就不地道了?我不地道你還能坐在這裡跟我地道嗎?”
樓外夜色如水,皇城燈火長明。城邊的百姓裡除了點點星火便是通通陷入了黑暗中,葉凡定睛看著將軍府的方向,默默說了一句。
“你讓我回不了家......”
夫子愣住了,同樣看向黑暗中的長安城。
“這是為了他們好...你應該明白的。”
葉凡歎了一口氣,再飲了一口酒。寧缺此時也停下了筷子,看著窗外如凝脂般的夜色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麽。
“始終還是缺個月亮啊!”
葉凡頓了頓筷子,夾了一口菜感歎道。
夫子含笑看著葉凡,又換了一個話題。
“來這長安的僧人快被你殺盡了。”
“他們該死....”
夫子吃了一口菜,搖頭道。
“非也,他們只是被蠱惑了。”
“長歪了就是長歪了,再怎麽掰是掰不回來的。通常農夫會將這些枝丫全部砍掉。”
“我很好奇,你的能力到底是什麽?”
“每一次你都能給我不一樣的驚喜。”
葉凡聞言,撇了撇嘴,果然自己一直都在被注視著。
“妖怪啊,當然就是吃人呐,多吃一個多一種能力。”
夫子滿頭黑線,這人說話怎麽就那麽欠呢?還好自己心裡承受能力強,換做一般的七八十老人,估計在聽葉凡第一句話開始就要被氣得當場死亡。
“你這人怎麽生的如此頑固無禮,卻又偏偏踩中這命運?”
“誒?老爺子,您這話說的可不對,我哪裡頑固?哪裡無禮了?我在不是一直很尊敬您嗎?”
說著葉凡又啃了一口肉,啃得是油膩滿口。
夫子無言,早在一旁沉默的寧缺卻開口了。
“老師,我想殺夏侯。”
夫子看著自己這個學生也有些不忍,相必剛剛一席話對寧缺產生了些觸動,故鄉的月,永遠都是思念親人最佳的催化劑。
葉凡咧著嘴笑了,猛地一拍桌子,大吼一聲,雙眼迷離,儼然已經喝醉了。
“相殺就去殺!趁著這月....不對,沒有月。趁著這...夜黑風高月,點上那麽一桶油....”
寧缺一聽就惡寒了,這什麽餿主意?
夫子哈哈大笑,“夜黑風高月....下一句是什麽?”
“殺人...殺人..放火...天!”
“好好好!”
夫子撫須,大笑讚歎道。
“不錯。”
葉凡翻了個白眼,拿著筷子又夾了一口菜。
“這詩可不是我寫的,我就是一個什麽不懂,只會練劍的莽夫而已。”
“練劍?夫子很準確的感知到了這個細節。
“你要修行了?”
寧缺也來了興致,湊過來想著仔細聽著。
葉凡道,
“大道太窄了,就由我來將這條路生生拓寬戲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