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複一提,眾人這才注意到玄難和尚身邊的小沙彌。只是這小和尚長得十分醜陋,實在是不討喜。
玄難不知道慕容複是何用意,但也不敢輕易得罪了他,落下口實。畢竟人家也是以禮相問,便隨和道:“虛竹,慕容施主問你,你且告訴他。”
果真是虛竹!慕容複心中一凜,這家夥果真也來了。只是這本該屬於他的機緣,被自己這麽一攪和,卻如何也落不到他頭上了。
虛竹十分驚訝,慕容複這樣的大人物怎麽會關心自己的名姓,便施了個禮道:“小僧虛竹,見過諸位。”
慕容複點了點頭,忽地開口道:“虛竹小施主,在下想請你幫個忙。這棋局第一子,便由你來下罷。”
“啊?”虛竹一驚,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頓了一會兒,又看向身後的師叔祖。
玄難也不知慕容複到底是什麽用意,想了一會兒,也只能對虛竹道:“你便去下一子罷。”
虛竹道了聲“是”,又對慕容複道,“慕容公子,小僧根本不會下棋,這......”
“你隨意落一子即可。”慕容複面帶微笑道。
虛竹一咬牙,快步走上前去,從棋盒中取過一枚白子,閉了眼睛,隨手放在棋局之上。
他雙眼還沒睜開,只聽得蘇星河怒聲斥道:“胡鬧,胡鬧,你自填一氣,自己殺死一塊白棋,哪有這等下棋的法子?”
虛竹睜眼一看,不禁滿臉通紅,看向慕容複,一臉歉意道:“慕容公子,我早說過,我不會下棋,你卻非要我下,這下可好,這......”
他這自殺行徑惹得蘇星河大怒,也逗得旁人哈哈大笑。
鳩摩智似笑非笑道:“慕容公子,你叫這少林寺的小和尚替你下棋,是要擇取佛緣嗎?可見達摩祖師也不護佑你。”
他是藏傳佛教,與少林所信不同,是故才會用達摩祖師來說事。雖有不敬之意,但也不是出言侮辱先賢。
“你這小和尚,我家公子給你臉,讓你幫他下一子,你卻這樣胡來,是何道理?”包不同、風波惡等在一旁摩拳擦掌,一臉不忿質問道。
慕容複伸了伸手,示意二人稍安勿躁,又對虛竹道:“你這一子,落得很好,接下來,由我來下便好。多謝了。”
虛竹撓了撓頭,心道這慕容公子真是心地良善,也沒有怪罪自己,就讓自己下去了。他鞠了個躬,退了下去。
蘇星河看向慕容複嚴厲道:“先師遺命,此局不論何人,均可入局。公子若是要對弈,便認認真真的來,切莫拿來開玩笑,否則老朽決不會善罷甘休。”
慕容複拱了拱手,“在下並非開玩笑。這位虛竹小師傅和我有緣,他今日這一著,便是我所要的。”
“好,那我倒是要看看,這千古未有,自填一子的下法,到底有何奇妙之處!”蘇星河說著,伸手去了一枚黑子落下,將一片白子盡數吃下撿去。
慕容複和蘇星河在對弈,一旁的段延慶卻是暗自觀察著丁春秋,心道這老賊剛剛出言暗算他,此事不能就此罷休。
丁春秋自然也感受到了來自段延慶的惡意,看向慕容複的目中更是滿含怨毒之意,暗道,等會你這小子深陷其中之時,老子就趁機除掉你!
蘇星河和慕容複對弈了好幾手,棋盤上的局勢卻是慕容複一直在退讓,而蘇星河的黑子一方步步緊逼,接連吃子。
觀棋眾人都是議論紛紛,說這慕容複棋力竟然還不如先前兩人,卻是每下一子必死一片。
蘇星河臉色一沉,厲聲道:“先師布下此局,恭請天下高手破解。倘若破解不得,那是無妨,若有後殃,也是咎由自取。但如有人前來搗亂棋局,瀆褻了先師畢生的心血,縱然人多勢眾,嘿嘿,老夫雖然又聾又啞,卻也要誓死周旋到底。”
他見這慕容谷落子十分怪異,哪裡像是想要贏,分明就是一味求輸的“自殺”下法。蘇星河還以為這慕容複是故意來搗亂的,便又嚴厲申斥道。
“前輩大可不必著急。”慕容複氣定神閑地又落了一子。
這一子落下,棋盤上的局面卻是峰回路轉!蘇星河研究這棋局三十年,早已將各種變化都爛熟於心,無論對方不論如何下子,都不能逾越他已拆解過的范圍。
但一開始虛竹一上來便閉了眼亂下一子,以致自己殺了一大塊白子,大違根本棋理,任何稍懂弈理之人,都決不會去下這一著。而等慕容複接連幾子落下後,黑棋雖然大佔優勢,白棋卻已有回旋的余地,不再像以前這般縛手縛腳,顧此失彼。
這個新局面,蘇星河是做夢也沒想到過的,他一怔之下,思索良久,方應了一著黑棋。
“竟然是如此!”觀棋眾人之中,唯有段譽和段延慶棋力最高,見慕容複開創出的這新局面,都是豁然開朗。這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下法,卻是他們從未想過的!
二人接連下了十來手,局勢卻是越來越明朗。在後世,慕容複一次機緣巧合便聽人講解著這傳說中的珍瓏棋局的解法。圍棋一子之差便有千萬種變化,古人以人腦去思量,自然是如同大海撈針一般。但後世的計算機卻可以迅速求出最優解。
慕容複便是借虛竹這一子點出一條路來,緊接著腦中的路線便越來越清晰。
這是珍瓏棋局三種解法中最簡單的一種,也是他唯一記住的一種。
慕容複越下越輕松,蘇星河卻是越下越緊張。
棋盤上的局勢已成了黑白對峙之時,雙反持平,再落一子不慎,便會陷入被動局面。
蘇星河凝思半晌,方才鄭重地應了一著黑棋。
慕容複迅速落了下一枚棋子,眼看就要破開黑子封鎖,反敗為勝。忽地,他的心頭響起一陣悶響。
眼前的畫面變成了一片混沌,天地仿佛棋局,而他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黑白縱橫之間,宛如星辰大海。
一個聲音在內心向他拷問道:“慕容複?慕容複?你是誰?”
旁人眼中,慕容複抬手凝固在空中,整個人如同被點了穴道一般。
“魔怔了?”旁人不知這是什麽情況。
蘇星河摸了摸胡須,“生死逆轉。這珍瓏棋局總能勾起人的心魔。慕容公子先前幾番捷戰,我還以為他是道心澄澈,早已沒有了心魔,原來只是時候未到罷了。”
包不同和風波惡等十分緊張地看著慕容複,知道此時他最為虛弱,正要上前去保護,忽有人一掌拍向慕容複。
正是丁春秋!
他運掌如風,深紫色的真氣衝向慕容複。
眼看就要打中慕容複,卻被一道指勁擋去。
丁春秋看向段延慶,惡狠狠道:“死瘸子,莫要多管閑事。”
段延慶眼睛一眯,三大惡人緊隨其後,“你剛剛暗算老夫,老夫還沒找你算帳!”
說罷,段延慶就出手和丁春秋打了起來,三大惡人在一旁掠陣,只要段延慶一聲,他們便會隨時加入戰局。
這慕容公子是陷入危局之中了!一旁的段譽也是暗自著急,他倒是希望慕容公子能夠破開這棋局。
段延慶拖住了丁春秋,一旁卻還有個敵友不明的鳩摩智。
其他人都以為鳩摩智也是慕容複的好友,但段譽卻知道這野蠻番僧和慕容複結下了梁子。
鳩摩智被慕容博打傷後,便一直蓄機報復。今日卻是一個絕佳的好機會,他不必當真殺了慕容複,但廢去他的武功,也算是對他當日出爾反爾、欺瞞自己的懲戒了。
鳩摩智心中想著,手上暗自運起火焰刀。
那火焰刀無色無形,只有發出擊中目標後才會冒出火焰來。但段譽曾經見過他使這一招,見他一抬手便知道了,大聲叫道:
“慕容公子小心!”
包不同、風波惡等人“嗯”的一聲,隻感覺一股熱浪向他們襲來。他們拿起兵刃想要阻擋,卻都被這道熱浪彈開,吐出一口鮮血。
這道熱浪又繼續向前,徑直打在慕容複身上。
只見慕容複的身體“砰”的一聲,這一掌卻是打在他的丹田!
“公子!”包不同、風波惡大叫道,這一掌下去,公子的丹田豈不是被他毀了?
“鳩摩智,你好歹毒!”
鳩摩智卻是雙手合十,微笑道:“今日之事,去時之果。慕容施主,我們兩清了。”
說罷,他身形一轉,忽地來到段譽身前,一把將他抓住,騰空便走。
原來他來此處,為的卻不是珍瓏棋局,而是段譽和慕容複!
大理國的侍衛隨從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去追,又是一番喧鬧。
而此時在場上,丁春秋和段延慶仍在相鬥。不過丁春秋仗著毒功,段延慶卻是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也漸漸落了下風。
包不同和風波惡見慕容複挨了一掌,仍舊一動不動,更加擔心,就要上前去。
那蘇星河卻突然道:“先師布下此局,數十年來無人能解。今日不想被慕容公子解開這個珍瓏,在下感激不盡!”
眾人一臉疑惑,抬頭望去,卻見慕容複手上的棋子已經落下,正好落在最後一子的位置上。
這一子落下,白子便徹底翻盤了!
原來慕容複被心魔幻境所困,鳩摩智這一掌雖然重傷了他,但也讓他將這一子打落了下去。真是機緣巧合,直接破解了這珍瓏棋局。
但慕容複仍舊還未從幻境中醒來。
蘇星河突然站起來仰天長嘯一聲。這聲音十分奇特,似乎是某種神秘古老的呼喚。
忽地,一道天光照在石台上。眾人大感詫異,抬頭望去,卻發現是谷後的一座石窟上破開一個大洞,這道清光正是壁上的玉石所反射出來的。
“逍遙門戶已開,請公子入閣!”蘇星河鄭重道。
眾人卻想,這慕容複這般模樣,如何能夠進入那洞中去?
丁春秋見到那壁上露出的石洞,大聲叫道:“原來老東西一直藏在石窟中!大師兄,多謝你指路了!”
他說著,忽地從袖中揮灑出許多青色粉末來。這青色粉末無邊無際,將四周都籠罩住。眾人都知道星宿老怪擅長使毒,趕忙用袖子捂住口鼻。
“星宿弟子聽命,誅殺場上所有人!”星宿老怪發號施令道。
場上眾人都道他好大的口氣,他武功雖高,但那些個弟子卻都是膿包,如何能夠對付這麽多高手?
剛剛想完,場上不少人就感覺一陣腿腳酸軟,不少人“撲通”一聲跌倒在地上。
“不好,是毒煙!”
丁春秋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過卻不是這青煙。”
原來,那青煙只是引子,眾人之前進入谷中聞到的花香才是真正的毒藥。
這丁春秋的毒功已經到了無形無色的地步,實在是可怕!
“大師兄,這逍遙派掌門,我當定了!神仙也攔不住,我丁春秋說的!”丁春秋得意洋洋道。
蘇星河嘴角一抽,發出一抹詭異的微笑,他自己都未察覺道。
旁人卻是一驚,不知他在笑什麽。
“丁春秋,你永遠不可能。”蘇星河話說到一半,忽地扣住慕容複的肩頭,抓住他躍至半空,發動渾身力氣,將他投擲進入那石壁上的洞口之中。
“休想!”丁春秋爆喝一聲,飛身而起,和蘇星河對了一掌,將他擊落,又伸手抓向慕容複。
“我丁春秋才是逍遙派掌門!”他正要抓到慕容複,忽然感覺那洞中傳來一股莫名的斥力。
“轟”的一聲,丁春秋被這股巨力擊飛了去,而慕容複卻落入了那洞中。
“畜生,你也配?!”
一股蒼老低沉的聲音自洞中傳了出來。
丁春秋驚駭莫名,落在地上,倒退數步,指著那洞口道,“你......你......還沒死!?”
回應他的不是聲音,而是那緩緩關閉的洞口。
眾人中了劇毒倒在地上,卻不知丁春秋為何會突然自言自語。
蘇星河嘴角又是一抽,開口道,“師傅早就料到有一日你會來到這裡,他不必親手將你斬殺,但殺你之人已經選定。丁春秋,你必死無疑!”
丁春秋猛地搖頭道:“不,不可能!老東西都已經半死不活了,哪來的這麽強的力量!他再強,也終究是肉體凡胎!”
忽地,丁春秋又指向蘇星河道:“我死不死,師兄不必擔心,但你中了我的三笑逍遙散,卻是死定了!”
什麽?三笑逍遙散?
眾人這才明白,蘇星河臉上為何會出現那詭異的笑容。
“不對,你剛剛是不是也笑了?”
“對,你也是!”
“幾次?”
“兩......”
場上許多人陡然發現這個事實,不禁感到一陣顫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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