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針與金針,並不只是鑄造材質上的不同,單論使用方法下針之道也頗為不同,銀針質地堅硬銳利,在針灸一道上使用得更加普遍。
金針就不同了,質地更軟,所以很多人拿個金元寶咬一咬都能留下牙印,以此驗證真假。過硬的,不是金子的成分不夠,就是黃銅上色冒充的。
所謂的金針之術,不管是刺穴的力道,還是下針手法都要比銀針難上十倍不止。
第一針內關穴是手厥陰心包經的常用腧穴之一,出自於《靈樞·經脈》,位於前臂掌側,能治心疾,若是配大陵、神門則主治失眠,關聯諸多,韓侂胄的病症又極是奇異。
程靈素眼見韓侂胄鬢角的星霜略褪,緊蹙的秀眉才放開了些,而後,再度喝道:
“太素九針一出不能中止,而韓相公情況危急,我要以鋒針手法,連落四針。蘇公子你記著,真氣平緩源源不絕!”
而程靈素身後的白衣病公子,容色之中盡是清逸,眼底卻流露出些許英銳堅定,那是一種寒光浸奪刀鋒孤傲的冷冽。
顧盼生姿,俊爽飄逸,何其軒軒韶舉。
雖然咬緊牙關,但就在不言不語之中,內息真氣已完全按照程靈素所言,平緩深厚源源不斷傳導到她體內,又絕不會讓她有一絲不適之處,如臂使指服服帖帖。
“真氣傳導之術”關於這幾句的心法口訣運轉起來又更加難一些,蘇子期體內的道魔儒三家心法也說不上穩定,但此刻,事關人命生死,以及無數不可言說的沉重,斷不容他有半分回頭的余地。
程靈素亦然,她來不及顧及別的,甚至來不及細細觀察韓侂胄的面色,手下寒光閃過,四根金質長針一根接著一根,絕無停留,幾乎叫人以為,是在同一時間刺入神闕,中脘,關元,命門四處穴道。
韓侂胄所習的玄功極是玄妙高深,以強補弱,以實盈虛,以有余補不足調和八勁,是以也要損強補弱,將這八道真氣調和起來。
程靈素聲聲清喝,蘇子期運功順利,兩人明明相識未久,又是相關五腑六髒奇經八脈這樣的地方,卻是默契得很,不敢出半點差錯,更不敢出半點差錯。
蘇子期耳邊只聽著程靈素不斷提示的聲音,程靈素也隻感受自己體內蘇子期的真氣,看著眼前的病患,兩人都想不到其他。
程靈素無暇他顧,雖然心性遠超常人,神情看不出什麽,但額上已起了一層薄汗,想來是緊張的緣故,她的那雙很美的手,卻極穩。
枚枚金針如庚星降世,沒入韓侂胄的身軀,隻余針尾,直至她最後一聲清喝,最後一枚金針入體,體內金針一起長吟。
韓侂胄眉宇之間,諸氣糾纏扭動,此消彼長,忽而赤光大盛,黑氣奄奄衰弱,忽而桓氣變強,白氣消弱殆盡。八氣之中,總有一氣至強,一氣至弱,其他六氣也各有消長,只是不太分明。
雖在昏迷之中,受到身體刺激,自然反應,韓侂胄突地翻身,張口咳出大口黑血,面上諸氣消散。
程靈素身子嬌小,蘇子期也並不矮,而且目力絕佳,他站在程靈素身後運功,仍然能清楚看到韓侂胄的面色。
他把自己要出口的疑問將將壓在心底,並沒有說話,耳邊聽見諸葛先生輕咦了一聲,道:
“韓相公如今百脈暢通,丹田內升出暖流,遊遍全身。他原本就內力深厚,因禍得福,衝破生死玄關,武學進境上更上一層樓了。”
‘宗師巔峰外罡內煉,與大宗師本就只有一步之遙,韓相他應該已是大宗師了。’蘇子期若有所思。
程靈素上前與諸葛先生仔細查看了一遍,方舒了口氣。皆道:“韓相已無大礙,不日就可恢復。”兩人探討,拿了筆墨,一同開了些方子,交與韓?,又細細囑咐了許多。
蘇子期無情追命乃至路仲遠,皆是松了一口氣。
——韓侂胄既然恢復,那相位暫時不至於落在議和派,前線的戰事,雖然不能像韓侂胄未病之時一般全力支持,卻也不會全盤放棄了。
追命和路仲遠出去透口氣,無情與蘇子期還留在房內,他們兩人相視一眼,微微點頭,也沒說什麽話。
無情先驅使著輪椅到諸葛先生身側。
瘦弱的醫女也慢慢走到白衣公子身側,她雙肩若削,身形有些弱不勝衣的味道,她朝著公子抬頭微笑,對上那雙眼眸,黑白分明,一片柔和澄澈,仿佛能一眼看到人心底。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但她顯然也是體力不支了,一個體質羸弱,武功不行的弱女子,在連日奔波,緊張救人之後,也實在支持不住了。
暈倒依靠在那公子身上,
————所謂世間情劫,不過三九黑瓦黃連鮮,糖心落低苦作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