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麟對劉祿的觀感還不錯。
這位胖胖的世子總是一團和氣卻又很有手腕,席間氛圍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禎王沒怎麽說話,他招待王七麟和觀風衛好像只是出於禮節。
當然考慮到他已經知道觀風衛是來調查自己這件事,那他還願意設宴款待觀風衛已經算是很講究了。
酒宴進行的順風順水,禎王只是對他們有些冷落,並沒有找他們麻煩。
對此王七麟覺得還是挺好的,最終月上半空到了午夜,酒宴要結束了。
這時候有身形高大的漢子突然從門口闖進來,笑道:“有聽天監貴客來咱們府邸做客,為何沒人通知小王?”
王七麟看向他,這漢子頭束寶冠、大眼闊嘴,一身華服雍容,卻被他魁梧的身軀撐得緊繃繃,長腿長胳膊、大手大腳,竟然生了個虎將身板。
見此丁三低聲道:“七爺,三郡王!”
劉壽來了。
王七麟見過劉壽的,當時劉壽與同伴縱馬在街頭侵略如火,馬上的身板便是這麽彪悍強壯,以至於他誤會以為是軍中送戰報信息的猛士。
從身板來說,劉壽與禎王是很像的,禎王年輕上三四十歲恐怕便是這個樣子。
能看出來禎王對這個外界風評不佳的兒子頗為寵溺,看到他進來頓時露出笑容。
劉祿則皺了皺眉頭道:“老三,這是咱府上夜宴,你看你風風火火的樣子,這像話嗎?”
劉壽朗聲笑道:“二哥何出此言?我一沒有耍酒瘋二沒有使性子,又有哪裡不像話呢?”
旁邊的汪晫站起來熱情的招手:“三郡王來啦,下官這裡還有空位,郡王何不過來坐坐?”
劉壽衝他點點頭道:“汪大人且先坐下,小王待會便過去找你喝酒。此次小王前來,主要還是想看看觀風衛的大人——時隔多年陛下重啟觀風衛,這是啟用了何等才俊呢?”
王七麟從容起身施禮:“見過三郡王,本官從入蜀開始便不斷聽人提及三郡王,說三郡王生有虎威、一身虎膽,有先帝遺風,今天來看,果然如此,名不虛傳。”
劉壽仰頭大笑:“哈哈,哈哈,王大人實在是抬舉小王,恐怕你聽到的是說我這個人惡貫滿盈、作惡多端吧?小王在外的名聲,小王很清楚,王大人不必與我客氣!”
王七麟莞爾一笑,道:“三郡王幽默了。”
這貨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他走進宮殿,立馬有人送上美酒與酒杯,劉壽拿起酒杯倒了一杯酒,衝王七麟示意:“小王來遲了,先自罰一杯。”
王七麟能說什麽?
他同樣端起酒杯說道:“三郡王實在客氣,那本官便陪酒一杯。”
兩人對飲,劉壽讚賞的衝他點點頭,說道:“小王早就聽說過王大人義氣乾雲、神功蓋世,今日一見也是名不虛傳。”
“不過,”他話題一轉,“這神功蓋世倒是還沒有見到,王大人要不要演示一番?”
劉和輕歎道:“三哥,這點毋庸置疑,小弟已經見識過大人神乎其技的飛劍,比咱們蜀地飛劍仙不遑多讓,猶有過之!”
劉壽很感興趣,說道:“是嗎?那王大人能否再來演示?小王很想開開眼界。”
劉祿喝道:“老三,大好的酒席你挑什麽事?坐下喝酒,不要多言多事。”
劉壽不甘心的叫道:“二哥你這話好沒道理,本朝以武立國,這才三代你就沒了尚武之氣?要小王來說,越是大規模酒席越是要熱鬧,怎麽著才能熱鬧?”
“獻戰技!”
他又是一杯酒下肚,豪邁大笑:“哈哈,小王也聽聞王大人有靈獸……”
“別耍什麽么蛾子,”劉祿重重一拍酒桌,“王大人有靈獸玄貓天狗,但是這靈獸可不是馬戲班子雜耍的牲口,你莫要拿它們尋開心,這是侮辱王大人!”
劉壽看到他生氣便收斂起脾氣,不悅的說道:“好,小王也有靈獸,那就讓小王的靈獸來給大家獻上一出戰舞,不為別的,隻為開心!”
他轉身闊步出門,掏出個陶笛吹奏幾聲。
夜風呼嘯,一頭猛獸踏風而至。
身高十尺,白頭紅臉,紅手紅腳,滿身粗硬且長的白毛!
八喵和九六立馬開始躁動。
聞風而動。
這猛獸落地後地面微微震顫,它大踏步往門口奔跑,桌面上的酒杯中酒水漣漪。
謝蛤蟆表情一凝,道:“朱厭?!”
《山海經·西山經》記載:“又西四百裡,曰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銅。有獸焉,其狀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厭,見則大兵。”
這是上古凶獸!
劉壽回屋,凶獸緊隨其後。
屋內亮堂,王七麟再看凶獸看的更清晰。
往門外看的時候這東西仿若一個大猿猴,此時再看他發現這凶獸長了一張人臉,只是臉膛赤紅,鼻子嘴巴往外凸起,獠牙外露,所以才像是個大猿猴。
王七麟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便低聲問謝蛤蟆道:“道爺,這是朱厭?”
謝蛤蟆道:“老道看走眼了,他是個人,只是有朱厭血脈!”
徐大也低聲問道:“有朱厭血脈?那這是男人跟母朱厭生的還是公朱厭跟女人生的?”
這有凶獸血脈的大漢聽力非凡,立馬扭頭看向王七麟這邊,身軀猛的向前一衝,張牙舞爪的咧開嘴發出一聲咆哮:“哈!”
腥風撲面而來。
王七麟下意識往後退了退,八喵見此四爪跺地一個翻身飛躍,騰身跳起在他前面人立而起擺了個拳架。
孝心可嘉!
獸人大漢蠻橫的掃了眼八喵,臉上露出殘酷而猙獰的笑意,猛的向前繼續撲來,大爪揮出要去抓八喵。
八喵轉身跑路。
它剛才就是裝個逼而已!
王七麟則向前一步推開小桌,鐵拳揮出衝獸人大漢的鐵爪鑿去。
獸人大漢揮出的爪影突兀繁多,一片陰風吹起,數不清的鐵爪籠罩王七麟全身!
四周的人員紛紛驚呼,顧不上收拾東西趕緊往後逃竄。
爪影雖多,但對方爪子只有兩個!
王七麟盯緊了這點,雙拳摧雙爪!
轟鳴聲起,強風從兩人身邊往外吹,就近桌子上的碗碟薄弱蛋殼,沒了菜肴後很是輕盈,風一過頓時飛了起來。
謝蛤蟆一拍手,飛起要摔碎的碗碟頓時落下。
強大的反震力從雙臂傳到全身,王七麟向後退,獸人也往後噔噔噔的倒退好幾步。
兩人幾乎同時停下身影,獸人喘著粗氣怒視他道:“黎貪山勇,你殺的?”
一聽這話,王七麟大概猜到了對方的來路。
九黎峒!
黎貪寨!
他便輕松的伸手拂了拂袖子反問道:“千陰鎖,你們煉的?”
“你知道什麽?”獸人的眼睛猛然瞪得老大,禎王和三子則紛紛眯起了眼睛。
王七麟指著他問道:“你是誰?”
獸人捏了捏拳頭,頓時有嘎嘣嘎嘣的聲音響起。
“我問你!你都知道什麽?!”
獸人往前猛衝兩步,氣勢洶洶。
王七麟輕蔑一笑:“我問你!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句話,聽過嗎?”
徐大笑嘻嘻的看向劉壽,問道:“三郡王,這就是你的靈獸?他可真是夠靈的。”
劉壽哈哈一笑,甩袖說道:“小王手下靈獸能人太多,全憑笛聲召喚,小王剛才錯吹了幾個音符,驚擾了王大人,罪過罪過!抱歉抱歉!”
嘴上道歉,他臉上可沒有歉意,只有一番玩味表情。
劉祿低聲喝道:“老三,別鬧了,這是給王大人的接風洗塵宴,你這是做什麽?讓山狼離開!”
劉壽慢悠悠的說道:“王大人和他觀風衛的同僚,可不是今天剛剛來到咱們蜀郡,他們進入蜀郡怕是有些日子了,這些日子裡,他們一直在做什麽?”
王七麟說道:“聽天監的舉動,隻向陛下匯報,也只有青龍王與陛下才有權管轄我們觀風衛的行程,三郡王的逼問是什麽意思?莫非是想管轄聽天監與觀風衛?”
青雲子放下茶杯,靜靜的注視著劉壽。
劉壽頗為忌憚這道士,他笑了笑說道:“王大人可真會開玩笑,小王怎敢管轄聽天監與觀風衛,不過你問的是小王想要管轄聽天監還是要管轄觀風衛?”
“陛下此次重啟觀風衛,好像沒說觀風衛還要歸屬聽天監?”
王七麟抱拳向北,滿臉肅穆:“皇恩浩蕩,誰敢枉測聖意?陛下可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三郡王在這裡過度解讀,這是什麽意思?”
獸人山狼咬著牙從牙縫裡往外蹦字:“王七麟!都說你能打,咱們打打試試?”
王七麟說道:“你是黎貪山勇的什麽人?先等等,你是人還是串兒?”
山狼勃然大怒,狂笑道:“哈哈,王七麟王七麟!你朝廷命官就了不起?你以為你朝廷命官的身份能讓你肆無忌憚的大嘴巴?”
王七麟說道:“好了,本官知道了,你是個串兒!”
山狼一腳跺地。
然後一聲悶響,再沒有別的反響。
這讓山狼面色微變,他快速掃了眼觀風衛眾人,目光與黑豆相遇,黑豆很慫的向他討好一笑。
山狼心裡猶豫,難道自己的垛山腳之威,就是讓這小東西給消弭了?
他又想,王七麟來蜀郡是肩負重任,肯定不會帶拖油瓶,那他還帶著這麽個小東西,是不是這小東西有不為人知的大本領?
思緒電閃而過,山狼只是稍微猶豫了一下,他接著看向王七麟說道:“山勇是我胞弟,吾乃黎貪山狼!你殺我胞弟……”
“等等,”王七麟打斷他的話,“別汙蔑人,本官什麽時候殺你胞弟了?或者說本官什麽時候殺人了?”
黎貪山狼又是哈哈大笑,他轉而指著青雲子點了點手指,說道:“你們聽天監必須得給我們九黎峒一個交代,否則別怪我們……”
青雲子身軀不動,依稀之間有一道身影電射而出,瞬間出現在黎貪山狼跟前。
黎貪山狼反應極快,身軀鼓蕩,渾身白毛硬如鋼針!
兩個八卦分別出現在他頭頂和腳下,大殿之內空氣像是突然被抽光,眾人紛紛張開嘴巴瞪大眼睛努力喘息。
青雲子的一道身影恍惚搖晃,接著邁步走進了黎貪山狼身軀中。
黎貪山狼眼睛頓時血紅,揮拳狠狠鑿在胸膛!
一口血箭噴出,他的半邊胸膛幾乎塌陷!
青雲子恍惚的身影隨血箭被噴出,黎貪山狼踉蹌著往後倒退兩步,嘶啞嗓音道:“好……”
“無量救苦太乙天尊!你跟誰倆呢?”青雲子平淡的抿著茶水說道,“你們九黎始祖今天來了也不敢衝貧道指手畫腳,你區區一個黎貪峒的大鬼竟然敢用手指指向貧道?”
他看向禎王:“今日貧道是受禎王之邀來做客,禎王救你一命,若這是在外頭,貧道已經將你捶殺了!”
王七麟咂嘴。
霸道!
沉一對謝蛤蟆說:“老頭,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你說你們都是道士,怎麽差距這麽大呢?你能不能也跟人家一樣支愣起來,你得支愣,你得牛逼!”
謝蛤蟆對他說道:“你跟誰倆呢?你師傅無風來了也不敢跟老道唧唧歪歪,今日貧道是受禎王之邀來做客,禎王救你一命,若這是在外頭,貧道已經將你捶殺了!”
沉一勃然大怒。
綏綏娘子看不下去,站起身在他後腦杓上抽了一巴掌又衝謝蛤蟆瞪了一記杏眼:“要不是外敵當前,老娘看你們是要內訌了?”
黎貪山狼顯然知道青雲子的厲害,他吃了這個虧便忍下了,抹了把嘴巴轉身離開。
劉壽遺憾的說道:“唉,沒有好戲看了,散了散了,今天的酒宴就到這裡結束吧。”
禎王自始至終默不作聲,他安然坐在上首,飲一口酒吃一口菜,穩坐釣魚台。
劉祿和劉和扭頭看他,他笑吟吟的點了點頭。
見此劉和便去安排賓客們離開,劉祿則上來向王七麟道歉:“我家老三行事乖張,雖然年近不惑,卻總是做一些讓人啼笑皆非的事,還望王大人能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與他這般小人一樣見識。”
王七麟笑著客氣兩句,連說不敢。
劉祿得到他的回應後盡管知道這只是客氣,但也很欣慰,上去扶著他的手臂說道:“王大人此次來錦官城,我禎王府給您和諸位大人略備薄禮,已經準備好了,還望大人莫要笑納。”
胖五一擺手道:“二郡王有所不知啊,我們觀風衛……”
“長者賜不敢辭,多謝禎王厚愛,也麻煩二郡王操心。”王七麟自如的接話道。
胖五一眨眨眼,低聲問道:“七爺,咱不是不拿百姓一針一線嗎?”
王七麟也低聲說道:“你它釀讀書讀傻了?禎王是百姓嗎?”
胖五一恍然,他想起了王七麟說過的另一句話,打土豪,均貧富。
臨行之前謝蛤蟆問茅廁,王七麟也說道:“道爺等等我,我剛才喝酒喝得有點多,這會有些不舒服。”
劉祿找奴仆引路帶兩人進了茅廁,禎王府茅廁也是非同一般的奢華,裡面撒有花露,沒有一點臭氣,只有淡雅而持久的花香。
王七麟感歎:“朱門廁所香,百姓無住處!”
謝蛤蟆先進廁所去解手,他嫌棄的等在外面。
等到謝蛤蟆解手結束他才捂著鼻子進去,奴仆見了暗地裡撇嘴:我們王府茅廁比你們家臥室還要香,捂什麽鼻子?窮講究,瞎裝逼!
王七麟又捂著鼻子出來,奴仆領著兩人離開。
一行人各自帶了禮物離開,熱熱鬧鬧的禎王府逐漸趨於平靜。
王府那如同城門的大門關閉,高大梧桐林包圍之下,整個王府如同成了一個小世界。
劉祿笑眯眯的看向劉壽,道:“老三,你今晚搞什麽么蛾子?差點讓你壞了咱們的大事!”
劉壽不屑的說道:“二哥我真是搞不懂,父王為何要招待這貨混帳玩意兒?他們來錦官城可是不懷好意,就是衝父王和咱們家來的,所以幹嘛要與他們虛與委蛇?殺了便是!”
“殺殺殺!你就知道殺!”劉祿白了他一眼,“黃泉監那夥閹人殺完了嗎?”
劉壽篤定的說道:“殺完了,全讓我拿去喂老虎了,他們閹人的肉是騷的,老虎都不屑吃。”
說著他冷笑一聲:“二哥你說黃泉監為什麽網羅一群閹人?這不是等著讓人去看透他們身份麽?”
劉祿搖頭道:“黃泉監是萬年那個死太監搞出來的東西,那死太監有毛病,隻信任跟他一樣沒鳥的玩意兒。哼,實際上咱們那位聖上親叔不也如此?他自小被太監撫養長大,親太監遠常人,這有什麽奇怪的?”
劉和走來,也劈頭蓋臉的問道:“三哥,黎貪山狼是怎麽回事?”
劉壽翻白眼說道:“還能怎麽回事?他得知害了他親生弟弟的王七麟在這裡,執意要來復仇!我跟他說過,這王七麟不好對付,但他非要試試,說什麽九黎峒沒有看著仇敵在眼前而不動聲色的漢子。”
“這個莽夫!”
“把他安撫好了,我們還需要這個莽夫做許多事呢。”劉祿叮囑他,“九黎峒人魯莽凶殘,是一把好刀,唐門最近有些不甘被咱們控制……”
“唐門寶船!”劉壽悶哼一聲,“必須盡快找到他們的圖紙,控制住他們的工匠坊。”
劉祿說道:“不錯,這是最重要的,只要得到鬼蜒寶船,咱們就能橫行海上,到時候再控制東瀛,那時候哼哼,我們進可攻退可守!”
“進能再起精兵分疆裂土做海外帝,退可做我大漢開疆拓土海外王。”劉和臉上露出笑容。
劉祿擺擺手道:“好了,不說這些了,先應付觀風衛這群傻子,應付他們離開,給百官一個交代便好。”
劉壽搖頭道:“沒有那麽容易了,王七麟殺了黎貪山勇,九黎族不會輕易放棄他的。而且好像九黎峒本來對大黑峒制定了一個狠辣的計劃,能重創大黑峒的計劃,卻也被王七麟帶人給壞掉了,他們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了。”
“這些只會壞事的蠢貨!”劉祿罵了一句,卻不知道罵的是九黎峒還是觀風衛。
劉和道:“天色不早了,咱們還是先歇息吧,觀風衛和九黎峒的事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咱們有其他要事。”
劉祿吩咐他說道:“別忙著睡覺,安排人手盯緊觀風衛,哼哼,我猜他們對咱們王府肯定是賊心不死,恐怕今夜王七麟會親自帶人來夜探王府。”
“他必然會這麽做。”劉和冷笑一聲,“到時候怎麽做?”
劉壽冷冷的說道:“擅闖王府,斬!”
劉祿點點頭。
劉和信心十足的說道:“那把事情交給我吧,縱使他王七麟有三頭六臂、修為通天,也休想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