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不真實’的,還在後面。
債主們組團去了一趟東升,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選擇拿回了錢,大部分人面對陸澤平放在桌上的現金,反而猶豫了起來。
接下來幾天,陸陸續續的,不斷有人拿錢上門,要主動借給陸家。
不僅有之前的債主,還有和陸家沒有債務關系的其他鄰居同事。
不要都不行,不要人家還不高興,講酸話。
老吳也偷偷摸摸的過來,帶了三千塊錢,非要劉敏收下。
“嫂子,這錢可不敢跟我老婆講,我這起早貪黑的,不容易啊……”老吳跟做賊一樣說。
陸嶽濤開玩笑問:“吳叔叔,現在不說家家都有難處了?”
老吳摸著已經謝頂的腦門,悵然若失,幽幽一歎:“是有難處啊!你年輕,不懂,啥時候結婚,你就明白了。”
於是幾天下來,之前的債務基本都沒還,還又‘被迫’借了四萬多。
其中的緣故,說穿了,不值一提。
高利息。
債主們組團去東升,陸澤平客客氣氣的請他們洗澡捏腳,做了一套全套大保健,然後拿出幾萬塊錢現金,朝桌上一放。
話說的很客氣,也很實在。
陸家能有今天,少不了大家夥的支持,今天大家來了,錢連本帶利在這裡,願意拿走的現在就能拿,
不過呢,大家也看見了,我這裡樓上還在裝修,又在招人,哪哪都要用錢,各位都是老街坊了,一直很支持我工作,如果願意的話,也可以把錢繼續放在我這裡吃利息,一年30%,一個月一結算,算是我對大家的回報。
30%的年利,把債主們驚著了。
從96年開始,銀行利息一直在降,年利率從12%,一直落到現在的2%點幾,就算是最長的五年定存,也不到六個點。
30%,搶人啊?
放爪子錢也就這樣了吧?
可在場的,有幾個有本事去放爪子錢?
一個也沒有。
改革開放二十年下來,‘賺錢’、‘暴富’這些概念早就深入人心,人人都想著賺大錢,不時的就能聽說誰誰誰又發了,可是真正輪到自己身上,大部分人並不知道真正應該怎麽賺錢,也沒有賺錢的路子。
老百姓的焦慮,從60、70年代的‘如何吃飽肚子’,到了80年代的‘怎麽吃得更好再能賺點錢’,再到90年代的‘多賺點錢’,
繼續變成如今‘怎麽更快更輕松的賺大錢’和‘怎麽讓自己的錢保值’。
當初浴池生意冷清,陸澤平哪怕給再高的利息,都沒人敢借錢給他,現在生意好了,有大把的人願意借錢給他,吃一份高利息。
考慮之後,除了三家家庭條件實在困難的,剩下的都決定繼續把錢放在浴池,有幾家還加了碼,決定多借一些。
陸家足浴賺錢的消息,也從這些人的口中,不脛而走。
城市職工家庭,條件只要不是太差,幾萬未必能拿得出,能拿出幾千的還是大有人在。
可是,除了存銀行,一般人並沒有其他辦法,讓這幾千塊錢變多,下崽。
陸家的房子在那放著,不怕飛了,陸澤平這些年來積攢下來的口碑在那,陸家是講道理的人家,這麽多年的口碑在那,紅紅火火的足浴更是親眼所見……
這些林林總總的原因,加上30%的高利息,就造成了這幾天劉敏看到的這一幕‘不真實場景。’
……
……
陸澤平開了三年,
劉敏跟著後面,提心吊膽三年。 別人不曉得,陸嶽濤大概還是知道的,這三年,劉敏的睡眠質量很差,半夜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劉敏就會驚醒。
最直接的影響就是,陸嶽濤半夜抽煙,只能鬼鬼祟祟藏在被子裡按打火機。
主席說過,婦女能頂半邊天,這半邊天,不一定非要體現在職場上,劉敏是囉嗦是煩人,有時候還挺嚇人的……可要沒有這個女人,陸家的天,早就塌了一半。
陸澤平給錢爽快,思想開通,陸嶽濤心裡明鏡一樣,要真指望老爹來洗衣做飯,估計就是頓頓面條,餐餐泡飯,衣服臭了都沒得還,絕對活不到現在這麽滋潤。
而這幾天,生活中雖然充滿了‘不真實’,可劉敏的睡眠質量明顯上來了,半夜隔著牆,甚至能聽到她的呼嚕聲。
也就幾天時間,臉色都明顯紅潤了。
擱以前30%這種巨額利息,足夠夫妻兩再來一次‘離婚’爭執,但這次,劉敏卻很快就坦然接受。
看過帳本,不要說30%,就是100%,200%,陸家都有得賺,而且是大頭,現在這個階段,一塊錢砸下去,將來就是幾塊、十幾塊甚至幾十塊的回報。
這幾天,她自己也漸漸想通了,由著這爺倆去折騰吧。
說到底,她不是不支持陸澤平做生意,而是不能眼睜睜看著,陸澤平一直填浴池這個無底洞,現在生意走上坡路,她再像以前那樣過度關心,反而是拖陸澤平的後腿,好心辦壞事。
“濤濤,有個事,媽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
這幾個月相處,以及從陸澤平口中聽說關於兒子的種種‘神奇’之處,劉敏現在也不完全把陸嶽濤當個孩子來看了,有些話,她想聽聽兒子的看法。
足浴現在紅火,開始賺錢,也很缺人手,陸澤平征求她的意見,要不要來足浴幫忙管帳。
或者,她要是覺得工作太累,乾脆在家當全職太太也行。
陸嶽濤笑了起來:“媽,既然你問我,說明,你對這兩個選擇,都不是很滿意吧?”
“難怪你爸說你眼睛毒。”
劉敏也笑了起來。
的確如此。
從去年開始做保險,她接觸過不少有錢人,包括穿金戴銀的太太團。
接觸久了,就會發現,這幫人有些典型的特點:
比如和社會脫節,活在一個很小的圈子裡,對老公患得患失,疑神疑鬼,常常一肚子的牢騷抱怨。
同樣是女人,劉敏能清晰的察覺到,在光鮮的外表下,這些人的內心,其實很不安,很焦灼。
她不想成為這樣的人。
至於和陸澤平開夫妻店嘛……倒是可以。
但是劉敏有個很樸素的認知:做生意有賺就有賠,萬一,萬一陸澤平那頭有天再不行了,那她如果有一份其他工作,東方不亮西方亮,好歹能維持家庭生活。
用現在流行的話講,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
陸嶽濤眯起眼睛,盯著劉敏看了很久。
他終於能理解,為什麽這樣一個吃了半輩子大鍋飯,動不動就擔心這個操心那個,看起來,好像很沒有‘智慧’的,很‘平庸’的女人,原時空內,可以在陸澤平失敗後,獨自撐起這個家,並且在保險這樣競爭激烈、人際關系複雜的行業中,走的順風順水。
有些品質和性格,是骨子裡的,平時可能會被平庸所掩蓋,在危機關頭,卻能迸發出驚人的力量。
劉敏,下崗工人,四十出頭,年輕時候就漂亮,早些年家裡條件好,保養得當,底子很滋潤,如今打扮打扮,依舊富有魅力,不輸三十多歲的女人。
他不希望,剛到中年,就因為陸家爺倆能賺錢了,劉敏反而喪失自我,成為一個臃腫滿腹牢騷和怨氣的‘貴婦人’。
想了想,說:“我覺得吧,不論大小,不必太辛苦,也不指望賺多少錢,但還是要有一份自己的事業。等你哪天真不想幹了,乾不動了,那我來養你。”
劉敏看著陸嶽濤說話的神態和語氣,微覺恍惚,好像看到了年輕時代的陸澤平。
“媽知道了,對了啊,還有個事我還是要多囉嗦兩句。”劉敏正色說:“有商業頭腦是好事,你爸也說,如果將來你想創業做生意他支持,不過,現在是最後衝刺階段,千萬不要分心。”
“我明白。”陸嶽濤微微一笑。
說起學習,隨著二模結束,三模日益臨近,全班的氣氛都有點不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