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月琳大半夜的獨自來此,講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讓,讓陸嶽濤微微摸不著頭腦,不曉得她說這些到底是什麽意思?如果說是試探,這未免過於露骨了,如果說是威脅,說實話,這樣的威脅其實好無力度可言。
所謂威脅,是要有真正實力作為後盾的,沒有足夠實力的威脅恫嚇,只能暴露自身的虛弱。
何況,對於潘月琳而言,目前的局面,似乎比之前她要應對的更加簡單,犯不著威脅自己。
不是很理解她到底在想什麽,大半夜的跑這裡來,連那個看似很親近的孫三民都沒有帶,總不能為了來勾引自己吧?
所以沒有直接去回答她的話,反而看似換了一個話題,道:“有時候得就是失,失就是得,得失之間的分寸機緣,不是一句兩句話能說得清楚的。”
潘月琳眉頭微微一挑,笑道:“你年輕輕的,有這樣的想法?好像太早了點吧?”
“潘總以為我在冒充老成,假裝不在乎?”
“倒也不是。”潘月琳搖搖頭,道:“不能說你講的沒有道理,但是大多人都是沒有辦法預料最後得失的,總不能因為得失難判,所以從一開始就不想要得到吧?”
“得失嘛,倒也未必就難判。”
陸嶽濤呵呵一笑,然後收斂了笑容,淡淡的說:“比如汪肖清,來鳳縣之前,他就是個普通的社會小混混,來了這個地方,能得到什麽,是顯而易見的,所以來他來了。整個事情結束之後,他以為他得到了,實際上,失去了一切,然而這些得失,其實冷靜下來看,也是可以預料的。”
“汪肖清?你認識他?”潘月琳意外問。
汪肖清的身份,對於齊大山等幾個局內人而言,不是什麽秘密,但是來歷嘛,卻又不算是特別重要,除了齊大山,其他人並不曉得是陸嶽濤介紹來的。
陸嶽濤不置可否,說:“凡事不按照規矩出牌的,得失,在一開始就能預料。”
“你是說汪肖清?”潘月琳問,這個事到了後來,是汪肖清走了一步臭棋,破壞了常規套路,他這個重要棋子,在這盤棋結束之後,就不應該繼續出現在棋盤上。
他在一天,就是在提醒每一個人,這盤棋當初是怎麽下的,就在打棋手的臉,讓所有人都無法安心。
他堅持要留下來,最後就只能變成棋子,被棋手從棋盤上抹去。
所以潘月琳以為陸嶽濤說的不按規矩出牌,講的是汪肖清。
“他嘛,算是不守規矩,但是我說的不是他。他的分量太輕了,還不至於影響到大局。”
“那你什麽意思?”
陸嶽濤想了想,問道:“潘總會下棋吧,象棋,圍棋,軍棋?”
潘月琳一愣,隨即下意識點點頭,他們這個年紀的人,小時候娛樂活動很少,無論男女,大多都會下棋,技術不一定好,但是基本規則大約還是知道的。
至於軍棋,這玩意不能和象棋圍棋比,潘月琳只是聽說過,實際卻是不怎麽會下的。
“我的圍棋倒是下得不錯,那幾年正好趕上聶大師狂掃日韓選手,我是他的崇拜者。”潘月琳笑道。
中國圍棋發展的比較坎坷,我們是圍棋的發明者,幾千年來也一直以為自己是世界上的圍棋最強者,直到民國時期,幾次友誼賽,徹底打破了中國人的幻象,日本幾個業余選手,就已經很橫掃全國棋壇,直到解放後,這種局面依舊沒有好轉,中國的圍棋技術和理念已經落後了日韓好幾個時代,像是在用石器和火器作戰。
直到80年代,聶衛平橫空出世,連敗日韓頂級高手,中國圍棋重新回到世界巔峰。
在上下幾千年的歷史裡,聶衛平也是競技比賽中,唯一一個以國家背景,官方予以封聖的存在,崇拜者眾多。
不過這倒不是陸嶽濤要說的重點。
“圍棋有圍棋的下發,象棋有象棋的下法,下象棋的時候,要是對手忽然用了圍棋的規則,隨便想在哪落子就在哪落子,在哪落子對自己有利就在哪落子,這盤棋還怎麽下?就可以預見,這盤棋,一定是亂七八糟,最後誰都無法真正能贏。”陸嶽濤說。
這次輪到潘月琳皺眉頭了,不曉得陸嶽濤說這些什麽意思。
陸嶽濤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政治家有政治規則,企業家有商業準則,戰場上有戰場的規則,有人說商場如戰場,政壇如戰場,但是,僅僅只是‘如’,而不是‘是’。戰場上,我可以一槍打死對手,這種事如果放在商場和政壇呢?習慣了這麽乾,是要出問題,出大問題的!”
頓了頓,道:“我是做生意的,用經濟手段、金融手段、輿論手段,這是常規操作,用背後的權力手段,雖然不太上得了台面,但也可以理解和接受。但是潘總,你想,如果我們這一行,動不動就用軍事手段,直接消滅掉對手的肉體,這還是生意場嗎?”
“難道你真的以為能和氣生財?”潘月琳問。
“自然要和氣生財!”陸嶽濤毫不猶豫的說:“和氣,不是客氣,不是忍讓妥協,而是大家都遵守的規矩,是一種共識,什麽是在規矩范圍以內的,可以隨意玩,什麽是出了規矩,絕對不能碰的,那就誰都不能碰。否則就像剛才我說的下棋,人人都亂來,人人都不按規矩,一時輸贏罷了,最後只會人心惶惶,都是輸家。”
潘月琳沉默了片刻,道:“我也沒想到汪肖清最後以這樣的結局收場。”
“也許,也是做給我看的吧。”陸嶽濤譏諷的笑了起來,說道:“這個人,很多人以為是我的人。他死了,大約也是在告訴我,有些事不能沾得太深。”
“你介紹來的?”潘月琳一愣。
緊跟著,腦子裡閃過了很多片段和細節,有些以前不太明白的事,一下子串聯了起來。
在這之前,她一直有些不明白不理解的,忽然就明朗了起來。
“你和齊大山,到底什麽關系?”她皺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