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可以做,話不能說。
艾院長能走到今天,做到院長的位置上,在工程院有一席之地,絕對不僅僅是憑著一腔熱血、一肚子學問。
事情怎麽做,背後大家都知道,就是不爽,無非也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一旦翻到台面上翻開來說,是無論如何也解釋不了的。
除非就是像陸嶽濤講的那樣,徹底不要臉了,承認就是耍流氓,怎麽著吧。
辦公室一時之間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陸嶽濤收回了和艾院長針鋒相對的目光,靠在椅背上,抬起頭,目光上移,落在他身後掛著的那副字上,
“大江歌罷掉頭東,邃密群科濟世窮。面壁十年圖破壁,難酬蹈海亦英雄。”
陸嶽濤把這首詩完整的念完,然後目光再次落在艾院長臉上,語氣比之前要平和的多,說:
“其實這些亂七八糟的破事,我都明白,都懂,我有時候自己也做,做得比這個還不堪,可是平心而論,您能不能告訴我,面壁十年,最後落得個英雄蹈海,這真的是您希望看到的局面嘛?”
艾院長心中微微一動。
身後那兩句話‘面壁十年圖破壁,難酬蹈海亦英雄’出自周總理,
總理年輕時代,為了反帝反封建,毅然決定放棄求學的機會,歸國加入革命,
此詩正是他回國前夕,書贈為他餞行的同窗好友。
用了十年苦功,學成以後要回國乾一番事業,假如這個志願難以達到,即使用投海而死來喚醒國人,也稱得上是英雄。
聽陸嶽濤能完整的背下來這首算是比較生僻的詩,還知道其中的含義,艾院長的表情也變得柔和了下來。
艾院長搖頭笑笑:“我年輕的時候,接受的教育,都是顧全大局,犧牲個人,說實話,我也很煩這樣,可是越老越明白,人生在世,十有八九不如意,所以寫這兩句話,聊以罷了。”
陸嶽濤點點頭:“您今年已經年過花甲,功名有成,您說不如意十之八九,聊以,我理解。可如果這個國家的年輕人,從我這個年紀開始,就只能聊以了,這是您願意看到的嗎?”
艾院長微微皺眉,“現在這個結果,你怨不得別人。你在和吳鵬合作的時候,就應該想到,他利用職位帶給你幫助,那他在這個職位上犯了錯誤,你也要分擔責任,這是權責對等。”
“所以我讓他的辭職,給各方面一個交代。而且,這是兩碼事。”
陸嶽濤想了想,說:“這麽說吧,如果朱老師的丈夫,不是校長助理,我想吳鵬連辭職都不需要,再者,他和我的關系,是在汽車之家網站,不是我的申報項目。這不是什麽權責對等,說白了,逢迎上意罷了。”
“好,不談這些。”
艾院長擺擺手:“你已經被淘汰了,現在再入局,這個扶植項目的嚴肅性何在?”
“學校開展這個項目,目的是為了有‘嚴肅性’嗎?不是吧?好像是為了產出效益吧?”
陸嶽濤說:“我入局,可以讓至少兩個項目,有更大成功的把握,接下來我還會注入新的已經成型的項目,您大概也知道了,zhao123就是我的,只要給我時間,我有把握至少能培養出一個上市企業,畢業之前,能找到風投,在這個過程中,我還能解決很大一批本校同學就業、實習問題,這難道不是學校真正要的嗎?這才是真正的大局吧?”
他呵呵一笑:“現在一定要我退,
可以,無非就是交稅嘛,可是,我退了,我帶走要至少兩家企業。到時候,這一屆扶植計劃,我們院三個項目,走兩個,您覺得,嚴肅性又和在?院裡怎麽和學校交代?恐怕會變成一個笑話吧。” “你不要忘了,十個項目,後面有替補。”艾院長說。
“簡單啊,誰替補進來,我買下誰!”陸嶽濤笑了起來:“說實話,我才攙和了兩個項目,還遠遠不夠,有的項目,評委們看不上,我倒是能看得上!”
艾院長被他說得有點無言以對,老頭子現在算是切身體會了,為什麽史南氣成那副鬼樣子,堅持要處理陸嶽濤。
這年輕人說話,的確太氣人了!
他和自己說話,還是保持了克制,有最基本的禮貌,可想而知,他和史南說話的樣子……
“一定要今年嗎?明年不行嗎?”老頭問。
“憑什麽呢?艾院長,我沒做錯什麽。您當初要求封堵各種漏洞,不正是希望,像我這樣白手起家沒有背景的普通學生,能有出頭的機會嗎?”
陸嶽濤放緩了語氣,換了一副笑呵呵的臉,說:“至於孫助理,他的火,其實不在我頭上,吳鵬辭職了,對方方面面都足夠交代了。再說了,您說一句話,鄭風教授也會說話,他一個做行政崗的校長助理,不會分不清輕重的。”
“我算是聽明白了,你說了一大堆,就是要我給你去開路是吧?”艾院長說。
“扶植年輕人才,關心年輕人成長,這不是老專家老同志老前輩的責任嘛。”
陸嶽濤又看了眼對方身後的那副字,說:“每次看到您這首總理的詩,我都會想到另外一首,還蠻應景的。”
“哪一首?”艾院長問。
“業未就,身軀倦,鬢已秋,你我之輩,忍將夙願,付與東流?”陸嶽濤說。
艾院長微微一愣,緊跟著,今天第一次笑了起來。
“年輕人,口氣很大啊。”他回頭看了眼掛在身後的兩句話,想了想,說:“不過,的確很應景。”
“年輕人意氣風發也罷, 暮年人老驥伏櫪也好,無非三個字:心不死。”陸嶽濤說。
艾院長沉吟了片刻:“好,就衝你送我的這首詩,這次我幫你說話,但是,希望你能記住自己今天在這裡說的話,不要浪費這次得之不易的機會。”
“那我去了。”陸嶽濤起身笑道。
“去吧,記得有空過來陪我打球。”艾院長揮揮手,繼續低頭辦公。
陸嶽濤離開之後,過了幾分鍾,院長助理從外面房間進來了,遞了一份需要他簽字的文件,
“老師,您真就隨他去了?他說的那些話,我在外面聽到一些,十有七八都是在扯嘛。”
“能扯出這樣的淡,算是他有水平,你像他這麽大的時候,就扯不出來。”艾院長低頭簽字邊說。
助理笑笑:“也是,我現在都扯不出來,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得了。您掛一首總理的詩,他回您一首主席的贈恩來,真是……嘿嘿。”
艾院長隨手在文件後面簽上自己的名字,遞還給助理,說:“這也不是什麽詩詞的事。他有錢有資源,那幾個項目願意跟他走,他又豁得出去,勢已經成了,難道真的讓他帶走兩個項目,那還真成笑話了!本來一件小事鬧得沸沸揚揚,學校真不要臉拉?明年院裡的經費,還要不要了?你獎金還要不要了!”
“那當然要了。”助理和艾院長關系很近,私下說話也沒太多顧忌,嘿嘿一笑,然後問:“那……史南老師那邊,怎麽對她講?”
“你去安撫安撫。老師更要有大局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