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老道長聽著九叔的話,看著他那意懶心灰的神情,著實有些恨鐵不成鋼,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
“你呀...跟我來!”
“師叔...”
“不要那麽婆婆媽媽的,跟我來!”
說著,便拉扯著九叔,向山下走去。
茅山,從古至今都不是平凡的地方,從最早的山靈水秀之地到後來的道家勝地,再由道家勝地變成了抗日根據地。
這個地方的故事,遠遠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講述的清的。
在世人眼裡,茅山最有名的景觀是端坐在茅山上的一座座宮觀建築,因為這裡是道家上清宗壇,有著無數玄奇的道法傳說。
但是在老道長的心裡,茅山最為精華的地方,根本不在這茅山之上,而是在山下的那座紀念堂中!
一座簡樸而又不失莊嚴的紀念館裡,來來往往的遊客都自覺的脫帽駐足,沉默肅立,這裡,便是修建在茅山的抗日紀念館堂了!
“知道這是哪兒麽?”
看著玻璃櫥窗裡一張張慘不忍睹的照片,九叔沉默了。
燒殺搶奪,奸擄淫掠,畫面裡記載的是一個國家的沉淪與災難,這一幅幅畫面,無時不刻的在向人們控訴著日寇的暴行。
九叔是和平年間成長起來的孩子,他並沒有切身體會過或見識過戰爭給一個國家的人民帶來的災難。
他聽說過!
聽一眉道長講述過!
但也僅僅是聽過而已!
生活在資本主義的懷抱裡,英格蘭對內地的態度,從來都是不遺余力的汙名化。
九叔因為一眉道長的教育,好歹算是沒有斷了自己的根基,但要說國家曾經經歷過的苦難,九叔終究是欠缺感同身受的情感的。
而這也正是九叔無論怎麽努力,始終無法超越一眉道長的原因!
一沒有經歷過血與火的淬煉,二脫離了華夏文化環境的熏陶,兩者相加,注定了九叔的成就永遠無法與一眉道長相提並論!
道教從始至終都是一個根治於華夏的傳統宗教,脫離了華夏文化的根基,道教也只是一方無根之萍而已。
九叔正是因為缺少這些,才會陷入如今的心態窘境,無法自拔!
當初一眉道長的確也心灰意冷,但他從未如同九叔一般,有著自毀的念頭。
哪怕身遭囫圇,瀕臨死亡,一眉道長心裡所思所想,仍舊是如何給一個傷害過自己祖國的國家一個深刻的教訓。
一眉道長從來沒有後悔過曾經針對日寇擺下的那座法壇。
即使自己的愛人遇害橫死,即使自己的孩子身遭陷害,前途無亮,他傷心過,牽掛過,但從來沒有後悔過。
就算再給一眉道長一次機會,他仍舊會做同樣的選擇,開羅天大醮法壇,誅滅日國術法界的野心。
老道長看出了九叔的症結所在,今日,他便要替自己師兄的子嗣,補上這欠缺的一課!
“看見照片裡的情形了麽?”
聽著老道長的話,看著這一張張照片,九叔凝視良久,終於緩緩的點了點頭。
“它們!就是日寇!就是我和一眉師兄曾經面對的敵人!也是你即將要面對的敵人!”
老道長大聲說著,仿佛想到了什麽令人義憤的事情,風霜斑駁的臉上,浮現了難言的怒火。
“他們是我華夏大地千年的鄰居,受我華夏諸多恩澤教化,方才習得三分衣冠模樣...”
道長的怒火溢於言表,他扯著九叔的衣袖,向前走去,在他們身旁,一個個前來參觀緬懷祭奠的旅客們,也紛紛止住了腳步,目視著他們二人。
“...但是!沒想到...沒想到...沒想到我華夏諸般厚賜,竟然養出了一個畜生之流!”
道長的手,緊緊的拽著九叔,腳步越來越快,旅順、霧社、上海、平頂山、新賓、西寶屯、榆城、臨江...腳步最終停留在了南京...
“面對這樣的畜生之輩,你竟然升起了尋死的心思?”
老道長指著牆上的一個個鮮紅的數字,雙眼緊緊的盯著九叔,厲聲吼道:
“你!對得起他們麽?”
九叔的身子陡然顫抖了起來,眼淚沒有絲毫防備,瞬間衝破了眼睛的防線,嘴唇嚅囁了一下,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的心,如同被扔進了荊棘叢中一般,刺痛泣血,難以自已。
“我...”
“你?你什麽你?”
老道長轉過頭來,死死盯著九叔,沉聲喝問道:
“你這般姿態,究竟對得起誰?
你的父母?還是你的叔嬸?又或者是你的那幾個兄弟?”
老道長的手狠狠一甩,高聲罵著:
“我看你是被漿糊糊了腦袋,分不清高低好歹了,你連你那個姓王的小兄弟都不如!
他起碼還有膽魄去向日寇尋仇!你呢?想死?死能解決問題麽?”
老道長的喝罵聲,吸引了遊客們的矚目,但當他們想要駐足傾聽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什麽都聽不清。
“要是死能解決問題!你爹都死了九年了!問題解決了麽?你以為日寇針對的是你麽?你是不是有點太看得起自己了!”
九叔整個人被罵的狗血淋頭,但他的心裡不禁沒有惱羞成怒,反而升起了陣陣熨帖的感覺。
對於有些人來講,能夠被人訓斥喝罵,也是一種難得的幸福!
九叔已經整整九年沒有被人訓斥過了...
“日寇要的,從來不是你或者誰的性命,它們要的,是一個沒有抵抗的華夏!
你是我一眉道長的子嗣傳人,日國戒懼一眉,所以才會如此針對你!
他們的目的,從來都是打掉我華夏術法界的根基,動搖我華夏的基礎!
只要他們對華夏的覬覦之心一天不停息,他們的針對算計就一天不會停止!
你活著,他們會施展陰謀算計,會打壓針對,但只要你在,他們便不敢肆無忌憚!
你死了,你的傳人,你的兄弟,你的養女,甚至那個跟你曖昧不清的女娃娃,全都不會有好下場!
你自己就是前車之鑒,你連這點教訓都沒有吸取到麽!”
聽著老道長的話, 九叔的身子顫抖起來,整個人混混沌沌的,自己都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麽。
“唉~”
老道長一臉寄希的看著九叔,但九叔卻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老道長眼中的光芒越來越熹微,漸漸變成了落寞的神色。
等候良久都沒有等來自己的答案的老道長,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頗有些心灰意冷!
“算了,算了!”
老道長仿佛瞬間老了十歲,整個人的精氣神瞬間消弭一空,邁著蹣跚的步伐,扭頭向外走去。
“你...自己思量思量吧...”
“師叔!”
聽到老道長的話,九叔身子一振,連忙抬起頭來。
“不知道我的父親,可曾留下什麽?”
“你想要什麽?”
老道長止住了腳步,背對著九叔,深吸一口氣,緩緩的問著。
九叔聞言前跨一步,圓睜雙眼,堅定的說道:
“我自知遠不及家父,但我仍舊想要...想要一個可以引起日國更大的恐懼的辦法!”
“哈哈!我道家貴生,哪有這種辦法?”
老道長聽著,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誒呀!年歲大了,記性不好!我記得我茅山有一門一眉師兄創造出來的有傷天和的術法,好像不知道丟到什麽地方了...哎呀...老了老了...該退休了...”
道長走了,一本薄薄的手抄本書冊掉落在九叔面前,九叔彎腰拾起書冊,輕輕撣了撣灰塵,一臉微笑的撫摸著。
“淺水龍手書麽...真是...即使修為盡廢,您也從來沒有喪失過信心啊...拜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