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顆海草~海草~海草~海草~隨波飄搖……”
“……媽耶……這海草可不興搖啊……都二十來年了,也不怕閃著腰……”
熟悉的聲音回蕩在狹**仄的拘禁室裡,一張僅供一人側躺在上面的小床上,王學斌忍不住敲起了牆壁。
“……老韓,老韓,你換一個行不行,哪怕你換一句歌詞呢?”
終於,被這聲音折磨到實在受不了的王學斌一個翻身坐起,來到柵欄隔斷旁,貼著空檔,衝著隔壁的韓子昂大聲的喊了起來。
“……咱不能可著海草倆字一個勁兒禍害吧……”
隔壁拘禁室裡,正伴隨著歌聲一扭一扭的韓子昂,聽到喊聲後,身形不由一頓,隨即撇了撇嘴,大拇指一劃,換了一個視頻,繼續扭了起來。
“……我們一起學貓叫,一起喵喵喵喵喵,在你面前撒個嬌,哎呦喵喵喵喵喵……”
“……額滴娘欸……”
海草沒了,一首更加熟悉的喵喵喵響起,聽到這聲音,王學斌徹底崩潰了,整個人癱倒在床上,一抽一抽的,久久不願動彈……
拘禁室外的監控室裡,一個身形健碩,頭髮灰白,臉上粗糙而硬朗的中年男人,看著監控裡的一切,臉上露出了複雜的笑容。
“……呵,在這兒碰見……媽的,真寸啊……”
恰在此時,一個身形有些豐滿的警員推門小跑了進來,看見了自家的大領導,連忙吸著腐敗的肚子,努力站的筆挺。
他聽小道消息說自家大領導是軍人出身,對同為軍人出身的警員有著別樣的青睞,他已經在這個派出所待了十年了,自然不會沒有更進一步的想法……
“……首長好!”
學著書本上的樣子,別扭的敬了一禮,扯起嗓子,大喊了一聲。
聽到下屬的喊聲,那個中年人斜著瞥了一眼,但隨即便漫不經心的扭回頭去,絲毫沒有親近的意思。
“事情查的怎麽樣?”
聽到首長問話,剛剛因為沒能引起首長注意而失落的警長頓時來了精神,連忙站直身子,大聲匯報道:
“……首長,已經查清楚了,這件事雙方都有責任!
大概三呃……二……一九開,請您指示!”
看著首長若無其事的收回了犀利的目光,警長忍不住低頭蹭了蹭臉頰的汗水,他從沒有想過,一個人的眼神竟然能夠如此的嚇人……
所幸,警長這十來年也不是白混的,隨意的幾句話,便把雙方的責任徹底給模糊了過去。
不管首長怎麽個想法,他都有操作的余地,反正責任劃分還沒有下最終定論,具體誰九誰一……那不還是看他一張嘴嘛……
警長話裡的小算盤,首長好似完全沒有聽明白似的,隨意的點了點頭,只是繼續雙手抱胸,看著監控裡那個癱倒在床上不修邊幅的身影,不知在想些什麽。
“……隊長!隊長!”
“……喊什麽喊什麽?”
床上,王學斌睜開了惺忪的睡眼,扭頭看了一眼擠在柵欄隔斷處的韓子昂,眉梢一挑,漫不經心的說道:
“有話就說,沒事回去歇著去吧,惹了這麽大的簍子,還不知道要被關多少天呢……
你說說你也是真愣……讓你撞上去,又沒讓你撞下去,倆慫貨,嚇唬嚇唬完了唄,你還把人家車給撞到河裡去了……
運載車是重要的公共財產,質量絕對夠硬,尋常的磕磕碰碰壓根算不了什麽大事……
可你倒好,直接給人家乾河裡去了,保險都不賠,這回任務的報酬不僅一分沒得,還得搭進去不少……”
聽到這話,
韓子昂再次無語了,忍不住白了王學斌一眼,扭頭又坐回到床上去。廢話,這事兒能怨他麽?
之前是誰嚷嚷著讓撞上去的?
要是沒記錯的話,他好像還勸過幾句來著……
現在找後帳?
早幹嘛去了?
‘哢哢~’
此時,一陣機械聲響起,一個身著黑色製服,走路姿勢有些別扭的中年男人,邁步走了進來。
“……呵呵,沒想到啊?我們大名鼎鼎的長河隊長,竟然會因為兩個棒子蹲了班房,這要是傳出去的話,那得下掉多少眼球啊?”
“小東北?你不是在國外麽?”
聽到熟悉的聲音,韓子昂頓時扭過頭去,看著來人,表情說不出的驚喜。
韓子昂的隔壁,王學斌仍舊放浪形骸的躺在床上,頭也不抬,輕聲問道:
“……那這堆眼球裡……有沒有一雙躲在監控後邊偷窺了半天的某人的呢?”
聽到王學斌的話,林北胸有成竹的姿態繃不住了,胸中那口氣一泄,整個人頓時打回了圓形,看著油滑了不少。
“……嘿嘿,隊長,你怎麽知道我在偷看你呢?”
林北問著,扭頭看了一眼興奮的韓子昂,揚了揚眉梢,挺胸說道:
“林北我現在是國際醫療中心特派專家,負責為咱們國家臨海城市的撤離工作提供醫療保障!
而且因為救援經驗豐富,還被同時指派為救援隊伍的臨時顧問,負責人員的疏散與救援工作!”
“顧問?又是顧問……”
對顧問這個詞匯印象非常惡劣的韓子昂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隨即看向了正在開門的林北,皺眉問道:
“……你這個顧問有資格釋放嫌犯麽?別我們倆沒撈出來,再把你自己給搭進去……”
聽到這話,林北不在意的搖了搖頭,看了看仍舊對自己愛搭不理的隊長,深吸了一口氣,笑著說道:
“……放心……”
林北剛想說些什麽,跟在他身後不遠處進來的警長連忙上前幾步,將拘禁室的門鎖打開,殷勤的說道:
“沒關系沒關系,小事,都是小事!
我已經查過記錄了,您二位都是第一次開攜帶球形方向盤的卡車,有點小剮小蹭很正常!
至於那兩個棒子,因為插隊,停車沒拉手刹,停車的位置距離墜崖地點太近,再加上路面濕滑,所以才會發生這樣的不幸!
對此,我們代表那兩個棒子向您二位表達一下他們的歉意,對不起,讓您受驚了……”
聽到警長的話,韓子昂久久不能釋懷,說實話,他有點想不通,明明他們倆才是罪魁禍首,怎麽現在聽起來好像是他們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行了,想不通就別想了……”
似是看出了韓子昂的疑惑,王學斌隨意的回了一句,接著再次坐起身來,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骨,起身漫不經心的問道:
“……什麽條件?說吧,你只有半分鍾的時間,過期不候……”
“加入救援疏散小隊,參加接下來的救援工作!”
聽到這話,韓子昂的臉色陰沉了下去,抿了抿嘴唇,擺手不耐煩的說道:
“幫不了,你一個顧問,提供醫療援助的,操那個心幹嘛?
再者說,我和王隊現在只是兩個運輸工而已,還有屬於我們的任務呢,運送五百噸的物資前往上海,實在抽不開身……”
“……你們的運輸任務已經取消了……”
聽到林北的話,韓子昂身形一頓,緩緩扭過頭去,死死的盯著語氣沉重的林北,咬牙問道:
“……什麽意思?”
韓子昂面前,小東北摘掉了手上的手套,擦了擦臉上的吐沫星子,搖頭說道:
“……沒有威脅的意思,而是因為半個小時之前,長江口水面異常飆升,水平面已經突破了二十米的警戒線,而且還在不斷上升!
現如今,所有前往上海的非救援性任務已經全部取消了,你們倆因為人在這裡,這才錯過了緊急征召……
如果你們繼續執行運輸任務的話,一定會再次被政府征召,執行緊急救援任務,與其那樣,還不如跟我在一起,彼此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聽到這話,韓子昂沉默了,扭頭看了看自己的隊長,等待隊長來拿主意。
拘禁室裡,王學斌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的運動著,對於二人的話仿若未聞,直到徹底舒展開一身的筋骨,這才長長的呼了一口氣。
提起自己的外套,輕聲說道:
“……回去告訴聯合政府的後生們,老子可不是夜壺,想用就用,想扔就扔!
當初他們讓老子滾,老子滾了,現在想讓老子回來……對不起,滾遠了!”
王學斌話音一落,拘禁室的周圍傳來一陣機械的聲音,那聲音語氣有些急促,顯然,機械音背後的人心態也不平靜。
“……長河同志,現如今許多地區都在遭受惡性災害的侵襲,世界上再沒有誰比你更加擁有應對災害的經驗了!
有句話叫做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如果你有能力而不去做,那麽所造成的一切後果都有你的一份責任!
你每猶豫一分鍾,都將有無數的同胞遭受危難,我們衷心的希望你能夠盡快的做出決定……”
“不用盡快,我現在就能給你答案!”
伸手一甩,抖掉衣服上的灰塵,反手披在了身上,拉上了拉鏈。
“誰愛管誰管,反正我不管!”
“……長河同志,我希望您能再慎重考慮一下,不要意氣用事,任性無法帶來任何的好處!
相比於這樣任性的話,我們更願意聽到您的條件……”
“任性?”
嗤笑一聲,王學斌搖了搖頭,抬頭看了一眼斜上方的攝像頭,挑眉說道:
“我這個人從來沒有任性過,所有的一切選擇都是在心裡反覆思考取舍過的,只不過我這個人腦子活,思考問題比較快罷了……
你說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我看你是電影看多了,腦子鏽住了吧?
責任對標的從來都是權力,權力越大,責任才越大,與此同時,濫用權力的危害也就越大!
讓我不要意氣用事?意氣用事的不是你們麽?
當初你們步步緊逼的時候,怎麽沒有考慮今天?
當初你們一個個道貌岸然爭權奪利的時候,怎麽沒有想到今天?
當初你們引導輿論,敗壞我們這群老一輩的名聲的時候,怎麽沒有想到今天?
不就是一場災難嘛?
以後的災難還多著呢!
習慣習慣吧!
你們這群小崽子們,總不能指望著我們老一輩的背一輩子黑鍋吧?
誰知道我們這群老骨頭能活多久,你們遲早有一天得學會自己背黑鍋,要不然……就從這回開始吧!
先撕吧撕吧,找出一個負責的,提前為引咎辭職做好準備……
也省的當初汙蔑我們的聲音砸到自己的腦袋上的時候,慌了陣腳……
呃……對了……”
說到這裡,王學斌仿佛又想起了什麽,看了看身旁的韓子昂,又看了看自己,抬頭問道:
“……要不……我和老韓繼續回去蹲著,等到蹲夠了日子再出來?”
聽到王學斌的話,機械音沉默的許久,片刻之後,好似又換了一個人,用緩慢的語速說道:
“……高級駕駛員韓子昂,現聯合軍政府發布緊急征動員,所有上海周邊機動力量全部開赴上海,執行緊急救援任務!
聽從統一指揮,禁止擅自冒進,隨時注意平台信息更新,注意聯合軍政府最新消息!即刻出發!”
話音落下,三人站在原地等待了片刻,見沒了後文,這才放松下來。
“……林北的……”
眼見聯合軍政府的視線已經離去,韓子昂忍不住上前用力給了林北一拳。
一旁,林北也沒有躲閃的意思,硬生生的挨下了這一拳。
“……沒想到這麽多年沒見,再見面你竟然是替外人來算計兄弟的!啊?”
“算計個屁!我也是被算計的!”
林北無奈的搖著頭,神情說不出的疲憊。
“……我那邊兒工作都收尾了,馬上就要搬到地下城了,結果一道調令,把我從美洲調回國內!
說是什麽提供醫療支援,半天之前,又趕鴨子上架,給了我一個救援隊臨時顧問的職位!
我一開始還尋思呢,說乾就乾吧,反正為了同胞,提提意見,找找疏漏什麽的也沒啥大不了滴……
結果還沒等我看到計劃,政府一個命令把我調到這兒來,說是可以找一個幫手,結果我來這兒就看見你們了……”
林北身旁,王學斌搖頭輕蔑的笑著。
“……這群溫室裡成長出來的玩意,沒有經歷過把災難扛在肩膀上的事,遇見災害了,第一時間不想著怎麽解決,先想怎麽推卸責任!
你以為他們找咱們是為了解決問題的麽?
屁!其實就是替他們背黑鍋的!
還遮遮掩掩的把咱們調到上海,要是擱在二十年前的那一屆聯合軍政府,管你三七二十一,早他媽拉一票人往前衝了……
怕死人?
這年代是怕就能解決的事麽?
一點擔當都沒有的貨色!
走吧!”
對於王學斌語氣裡透露出的對聯合軍政府的輕蔑,韓子昂與林北早就見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