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春寒料峭,但是,再料峭的春寒,也及不上六國使臣那如墜冰窟的內心。
六國使臣走了,懷揣著對秦國的無限恐懼離開了,他們走的很急,唯恐回去晚了,消息滯塞,影響了國內的判斷。
望著六國使臣離去的背影,嬴政心裡沒有任何波瀾。
歷代秦王和他的師父早已將橫掃六合的基礎為他打好,他要做的,只不過是將先輩們的基礎變現罷了,沒什麽好驕傲的。
“呂相邦!”
“臣在!”
聽到嬴政的呼喚,呂不韋上前兩步,來到他身邊行了一禮,恭敬的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嬴政對他的表現早已見怪不怪了,他不知道自己師父找這個老頭談了些什麽,但想來是敲打了一番。
既然他不敢忤逆自己的意志,那不妨再留他一段時間。
此時正值權力交接的動蕩時期,此時廢相終究會有些隱患,一動不如一靜。
還不如等到一切都理順以後,隨意找個借口將其發配,到那個時候,這個侯爵將掀不起任何波瀾。
“第一次朝會必須在今日舉行麽?”
呂不韋聞言眉頭一凝,沒有猜到秦王的意圖,沉吟片刻,看著新君沒有絲毫波瀾的面孔,小心的說道:
“此事到非定製,只是歷國歷代皆是如此,慣而成例,一切還是要看大王意思!”
“慣例?”
嬴政聽到此言,想到了師父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忍不住笑著反問道:
“從來如此便是對麽?”
嬴政說起這話只是覺得有趣,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話到了呂不韋的耳中,卻被他揣摩出了其他的含義。
新君為什麽對他說這句話?
是對他不滿,還是不滿意當下的制度?
是想讓他身先士卒,發起改革麽?
聯想到之前王學斌對他說過的話,由不得他不多想!
但事實上,嬴政壓根沒有那麽複雜的心思,他只是想趁這個時間跟師父好好告個別罷了!
要知道師父說走就走了,下次相見還不知是何年何月,所以他很是珍惜剩下的時間。
“既如此,今日朝會取消,移到明日,國內慶典由相邦主持,今日除非有緊急軍務,否則不要來打擾寡人!”
“喏!”
聽到新君的吩咐,呂不韋連忙收攝心思,抬手應是。
嬴政吩咐完一切,便揮退內侍,不顧朝臣異樣的眼神,雄赳赳氣昂昂的走進了楚陽宮。
“師父!大師娘,二師娘,三師娘...四師娘!”
“哈哈,是政兒來了?怎麽?朝臣們怎麽沒有跟你一同進來?”
聽到嬴政的話,紀嫣然臉上掛起了如花笑靨,起身上前牽住嬴政的手腕,領著他來到王學斌旁落座。
一旁善柔的臉上倒也掛著笑容,但從那略顯鋒利的眼神中就能看出,她對嬴政的這個稱呼不大滿意!
嬴政偷偷瞧了師父一眼,乖巧的說道:
“勞什子朝會哪有聆聽師父教誨要緊?”
王學斌聞言瞥了他一眼,沒有打趣,也沒有說教,就那麽淡定的坐在那裡,捧著一個搪瓷缸子,一口一口的嘬著高碎。
嬴政見到師父這個樣子,沒了玩鬧的心思,離別的愁緒再次湧上心頭,坐在那裡,低著頭,也沒了說話的興致。
“嘖嘖,怎麽了?怎麽蔫吧了?不是挺能說麽?
什麽回去好吃好喝,六國說滅就滅了?
怎麽不說了?”
看到嬴政這幅表現,王學斌放下搪瓷缸子,歪著頭,看著他陰陽怪氣的說著。
嬴政聽到師父開口,打起一絲精神,看著師父,勉強的笑了笑。
“這不是...這不是想要畢其功於一役麽,早一天一統天下,百姓就少受一天戰亂之苦,徒兒也是為了百姓著想!”
王學斌眼神幽幽的看著嬴政,語氣悠揚的說道:
“但願如此吧!”
說著,不在糾結這個問題,憑空取出一個木匣,推了過去,淡淡說道:
“給!這是答應給你留的種子,還有幾本書,記載的是我整理出來的一些技術,什麽時候啟用你自己斟酌!”
說著,收起茶缸,起身伸了個懶腰,長出一口氣,揚聲說道:
“好啦,此間事了,為師也該走了!”
嬴政再次聽到這個稱呼,眼淚瞬間湧了出來,猛然上前,一把抱住王學斌,哭著喊道
“師父嗚嗚...別走!”
幾女見到哭泣的小嬴政,心都碎了。
善柔紅著眼眶上前一步,輕輕扯了扯王學斌的衣袖,也沒說話。
王學斌卻是猜到了幾女的心思,凝著眉頭,輕輕的搖了搖頭。
無論是為了與嬴政之間的感情,還是為了秦國的未來,他都不能留下,不能出現在秦國朝臣面前。
要不然,朝臣是聽新君的還是聽他的?
利益衝突之下,再深的感情都能生出嫌隙,更何況事關王權呢?
“好了,別哭了,你現在是秦國的王,秦國的掌舵人,王是不能流眼淚的!”
王學斌掰開了嬴政的手,誰料嬴政手腳並用,牢牢鎖死王學斌的大腿,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怎麽也不肯撒手。
“嗚嗚...師父...我不當王了...我要跟你走...”
王學斌聽聞此言,動作一怔,心中的愧疚慢慢升騰,神情也黯然了不少。
他終究還是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人!
“唉...”
王學斌抬起頭來,回想起初穿越時的點點滴滴,一時間心中感慨萬千。
“...是為師...對不住你,你要恨,就恨為師吧...”
話音一落,憑空出現一股柔勁,震散了嬴政全身的力氣,他再也無力抓住他最後的依靠了。
王學斌緊閉雙眼,長袖一振,使嬴政昏睡過去,將他送到坐榻之上。
“郎君!”
看到郎君自責的神情, 善柔的心裡也不好受,上前擁住郎君,將自己的胸緊緊的貼在他的後背之上,試圖給他一些安慰。
王學斌感到善柔的動作,心中湧過一道暖流,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自己沒事。
都到了這一步了,哪裡還有回頭路可言?
就算是錯的,也只能將錯就錯的繼續下去了!
王學斌抬手一抖,取出一方錦被,將昏睡過去的嬴政輕輕裹住,以防他著涼。
接著,又取出一枚檀木牌,牌子上刻著一首小詩,留給徒弟,權當個念想。
“走吧!”
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大殿!
空曠冷寂的大殿之中,除了嬴政隱約的嗚咽聲,再也沒有一絲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