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說的什麽話。”莊先生面上一震，忙問道:“你的意思是日後都不替我抄書了?”

　　想到日後要斷了抄書的活計，石子康心裡也有些沉重。

　　依著石家如今的收入裡，他抄書這個活計佔的還是家中收入的大頭。

　　斷了抄書這條路，以他如今的處境，當真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麽。

　　即便如此，石子康也依舊朝著堅定的點了點頭:“先生對我的恩惠，我都記在心裡，日後若……”

　　“什麽恩惠不恩惠的。”莊先生連忙打斷道:“你不替我抄書了，那可不成。

　　“你也知道，我這店裡接抄書這活的本就人不多，這些人裡就數你抄的最為工整。

　　“一本下來幾乎看不見什麽錯字。這般好的勞力，我可不能輕易放過。

　　“你要真記得我的好，那這活計，你可不能輕易說不乾就不乾。”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子康，你與我說實話，你莫不是嫌我給的價低了?

　　“若真是如此，那再給你漲一點，我可先說好，就只能漲一點點……”

　　“先生。”石子康忙打斷道:“先生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先去給我的價格，已經比旁的店要高一些了，我怎麽會嫌……”

　　莊先生板著臉道:“既然不是嫌錢少，那是什麽緣故。

　　“你今日若不說出個所以然來，我可不決不輕饒了你。”

　　石子康歎口氣道:“我得罪了林府，若繼續替先生抄書，只怕……”

　　“我當是什麽事呢！”莊先生打斷道:“你自打來這鎮上起就一直在我這店裡幫忙，那時候你才多大。

　　“轉眼間你我相識也有十多年了，我是什麽樣的人，你當時最清楚不過……”

　　“先生是什麽性子，我自是清楚。”石子康低聲道:“我只是，只是不想連累了先生。”

　　“說什麽連累不連累的，你替我抄書，我付你銀子本是天經地義的事。

　　“林府管天管地，還能管人做生意?你我相識多年，交情匪淺。

　　“我莊昊升雖沒什麽大本事，卻也懂做人的道理，絕非那等趨利避害之人。

　　“抄書一事，你不必多說，還是依著老規矩，每月十五來交書就是。

　　“你若執意不願，我隻當你是看不起我，不願再與我相交。”

　　“先生，我……”

　　“好了……”

　　“莊先生。”青黛打斷道:“我有一事不明，還望先生解答。”

　　“是何事?你但說無妨。”

　　“對先生等人放話，不準允我乾爹賺錢活計的，張顯生自己還是他背後的林府?”

　　“這……”莊先生面色有些難看，一時間沒有開口。

　　“不管是誰的意思，總歸這書我都不會再抄了。”

　　“子康，你這是看不起我莊某人?”

　　“乾爹，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不想連累了莊先生，但若此事乃……”

　　“青黛，此事你不必多問，我意已決。”

　　石子康話落，朝著莊先生抱抱拳，沉聲道:“先生該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見石子康一副心意已決的模樣，莊先生也有些惱了。

　　冷聲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如今究竟是個什麽意思。

　　“你我相識多年，我倒是今日才知道你石子康原是這般愛逞英雄之人！

　　“你不抄書！你說的倒是輕松！你上有老下有下。

　　“你爹娘為了你吃盡了苦頭，臨老了還欠下一屁股債，整日下地勞作。

　　“如今你說不抄書了，那你還能做什麽去?少了這份收入，你讓雲娘她們吃什麽去?”

　　石子康被他這一番話說的抬不起頭來。

　　半響才紅著眼眶，低聲道:“總歸能找到活路的，我可以多去山裡采些藥材……”

　　“你！！你！”莊先生見他這般倔也當真是有些氣狠了。

　　指了他半響，恨恨道:“好你個石子康，你真真是英雄了！

　　“你真是了不得啊你……啊，這般大義凌然，不得了啊你，這是想與我劃清界限呢！

　　“既如此，我莊昊升就當從未與你相識過，日後你走你的陽光道……”

　　“先生！你若真要這般……”

　　“停！都停！”在石子康放狠話之前，青黛較忙開口將其打斷。

　　看了眼這一言不合就開吵的兩人，青黛也有些懵。

　　這古代的讀書人都這般氣性大的麽?

　　“兩位，兩位，先消消氣！”青黛說著連忙拎了一側放著的茶水，給兩人各倒一盞。

　　安撫道:“莊先生，乾爹，喝茶。喝口茶，消消氣！

　　“乾爹，莊先生也是一番好意……”

　　“青黛，你小孩子不懂這其中厲害，那林府……”

　　“就你石子康懂，林府……”

　　見兩人又要吵起來，青黛連忙打斷道:“我知道，我知道。

　　“你們聽我說，我知道乾爹是不想連累的莊先生，可乾爹也得替莊先生想想。

　　“先生一直視乾爹為知己好友，好友有難，莊先生定是也想傾力相助。

　　“如今許乾爹這抄書的活計，也是想力所能及的幫襯咱們幾分，卻還要屢遭拒絕。

　　“若換了乾爹，乾爹會如何想。”

　　青黛說著看了眼莊先生，繼續道:“我想莊先生也不是氣乾爹。

　　“莊先生是氣自己，氣自己不夠強大，不能替好友出口氣不算，便是連幫忙也不能光明正大。”

　　石子康聞言面上一怔，愣愣看下莊先生半響說不出話。

　　“哼！”莊先生見狀冷哼一聲，悶悶飲了一大口茶水，總算氣順了幾分。

　　青黛見兩人冷靜下來，也趁熱打鐵，繼續勸道:“同理，先生也該換位想想。

　　“我乾爹這般‘不識好歹’也是將先生當做好友，當作自己珍貴的人，他也是不想因著自己連累了先生。”

　　莊先生聽著青黛說話，隻覺得又氣又好笑，納悶道:“我說，你這女娃子。

　　“年紀不大，嘴巴倒是厲害，那你說說，你究竟幫誰！”

　　“我誰也不幫。”青黛連忙將頭搖成了撥浪鼓，認慫:“你們都各有道理，我幫誰都是錯。”

　　“你倒是滑頭！”莊先生又氣又好笑。

　　青黛衝著他討好的笑笑，這才道:“我倒是覺得此事也沒那麽難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