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大臣們很著急,但也並不那麽著急。
因為在這個時空,大明是有皇太子的,還有一個代為監國的皇貴妃。當皇帝帶走大量近臣之後,內閣和六部反而更能放開手腳,皇貴妃也遠遠比皇帝更好伺候。
眼見著快過年了,雖然楊廷和請天子回京的奏疏,依舊跟催命一般從北京發來,但朝廷運轉其實比皇帝在時正常得多。
眾臣們只有兩個擔憂:第一,害怕后宮常年乾政;第二,擔心春季祭祀沒人主持。
第一個擔憂,純屬心理因素。
大明外戚又不能掌權,后宮乾政有個屁用,換武則天過來也玩不轉。
第二個擔憂,乃是做做面子。
每年春季大祀天地於南郊,既耗費錢財又累人得很,文武百官其實自個兒就不願去——禮部、太常寺、鴻臚寺等部門除外,他們需要依靠祭祀活動,彰顯自身的重要性,並且祭祀搞好了也有政績。
北京,大臣們忙著過年。
杭州,皇帝也忙著過年。
朱厚照感覺江淮會館很不錯,賴在那裡不願走了,讓另有準備的江彬非常鬱悶。不過皇帝也承諾,開春之後再去遊西湖,就依江彬準備的路線玩耍。
至於現在嘛,朱厚照想要當正德大帝,正在惡補海貿、海戰等相關知識。
朱厚照雖然荒唐不羈,但他認真起來,可以連續看書半個月不出門。這貨可以原版梵文佛經,也能跟詞曲行家談論藝術,怎麽可能是只知道瞎玩的笨蛋?去年他跑去喜峰口,除了出關打獵之外,甚至學會蒙古日常用語,現在已經能夠跟蒙古人交流了。
江淮會館,張燈結彩。
各路官員和商賈,紛紛前來贈送新春禮物。朱厚照把禮物都收下,並讓張永、江彬予以接待,自己則窩在房裡跟王淵議事。
前些天,朱厚照不僅參觀船廠,還跑去檢閱了錢塘水師。
通過王淵的鼎力支持,錢塘水師發展迅速,如今已有:四百料戰座船一艘、四百料鳥船兩艘、二百料戰船三艘、一百五十料戰船四艘、一百料戰船七艘、快船兩艘,另有若乾陳舊的近海小船。
戰船是大明水師主力,名字起得樸實無華,直接表明是用來打戰的船。但這種船只能近海航行,也經不起太大風浪,主要用來保衛中國的沿海邊境。
快船則是一種運輸船,可大可小。鄭和下西洋所帶貨物,便是裝在快船之上,最大的一艘張八桅帆,據估算其排水量比寶船還大。
水師怎麽獲得經費?
初始資金來自於杭州北關,接著又是市舶司支援。但這樣是不長久的,於是王淵讓他們經商,順便沿途搶劫走私船隻。
那兩艘快船,便專為水師經商而造,載貨量遠大於普通海船。
但是,每次水師出海貿易,都要在市舶司和浙江都司報備。所獲利潤,一成上交市舶司,三成上交浙江都司,以換取這兩個部門的支持。
“陛下,東西做好了。”王淵笑道。
朱厚照聞言大喜:“快拿過來!”
王淵親手製作了一個地球儀,他已經記不得詳細地圖,但大致還是能畫出來的,只不過畫出的東西,地理老師看了想打人。
而且,王淵故意沒畫澳洲版塊,免得泄露給西方殖民者。
朱厚照跟個好奇寶寶似的,端著地球儀問:“大明在何處?”
“這裡。”王淵隨手一圈。
朱厚照驚訝道:“竟隻這麽小嗎?”
王淵笑道:“除了漢唐和蒙元,大明國土是最大的。現如今,縱觀宇內,也只有大明的國土最大。”
朱厚照問:“漢唐有多大?”
王淵指著中亞地區:“漢唐遠及此地。”
朱厚照又問:“蒙元呢?”
王淵指向歐洲和中東:“若隻論蒙古,其勢力已至泰西之地。但忽必烈的蒙元嘛,就遠遠不如了,只是比漢唐更大而已。”
朱厚照仔細對比,總覺得大明國土太寒酸,恨不得一下子變大好幾倍。他指著美洲之地問:“此為何地?”
王淵回答說:“臣聽佛朗機人說,那是一片蠻荒之地,所居皆為未開化的蠻夷。不過嘛,其地盛產金銀,隨便用一件絲衣、一個瓷碗,就能跟土人換取大量金銀。”
“還有這等事?”朱厚照驚訝不已。
王淵說道:“的確如此。不過嘛,此地已被佛郎機人佔據,任何想去那裡賺錢的國家,都等同於跟佛郎機開戰。”
朱厚照冷笑:“藩國蠻夷,竟也敢如此囂張,佛郎機之國在哪裡?”
王淵解釋說:“佛郎機並非一個國家,而是東方人對泰西的統稱。現在享有海上霸權的,一為西班牙,二為葡萄牙。我們的佛郎機炮,便來自於葡萄牙的技術。”
佛郎機,其實就是法蘭克,阿拉伯國家以此統稱西歐,傳到中國時音譯出現誤差而已。
王淵指著地圖說:“我聽佛郎機人所言,此為西班牙國,相當於大明一省。此為葡萄牙國,相當於大明一州。此為法蘭西國,此為英吉利國,算是泰西比較大的國家。”
王淵又亂指幾個國家,是真的瞎雞兒亂指,因為他對歐洲歷史不熟,不知道某些國家正分裂成碎片狀態。
朱厚照好笑道:“泰西諸國,國土皆如此狹小,就沒有強人統一嗎?”
王淵回答道:“兩漢之時,此有一大秦國(古羅馬),文明開化程度堪比中國。但此國早已滅亡,又兼有景教教廷搗亂,任何想統一泰西的強者,都會被教廷予以打擊。”
“教廷?”朱厚照沒聽明白。
王淵也把景教當成基督教了,說道:“景教有大教主,名曰教皇,泰西之國皆奉其為國師。教皇可派遣教眾,在泰西諸國征稅,各國國王加冕,也必須獲得教皇同意。如此太上皇,怎容許泰西統一?若泰西統一了,教皇肯定第一個被收拾。”
一個瞎扯,一個胡聽,反正就那麽回事兒。
朱厚照鄙視道:“泰西諸國之王,也太過沒用了,居然被一個教主壓製。若是朕,定然提兵十萬,衝進教廷把教皇斬於馬下。”
王淵解釋說:“泰西諸國,就如春秋戰國。有國王,有諸侯,有封臣,國王並不一定能指使諸侯,就像周天子指揮不動戰國七雄。但是,這些國家都信奉景教,一旦國王對教皇不利,那些諸侯、封臣就會造反,因為諸侯也不願意周天子壯大啊。”
朱厚照頓時明白過來:“那就是春秋戰國局面,外加一個黃巾張角得勢。”
“陛下聖明,”王淵拍了個馬屁,又說,“這泰西之地,法蘭西、英吉利最強,葡萄牙、西班牙偏居一隅,難以跟強者逐鹿中原。於是,葡萄牙和西班牙的國王,便想通過海洋貿易賺錢壯大。他們稱天竺為印度,剛開始跟天竺做生意,但海路被奧斯曼給佔了。”
“奧斯曼又是哪國?”朱厚照問。
王淵信口閑扯說:“奧斯曼國,其先祖為突厥人,被大唐趕到極西之地,在那裡建立了一個大國,其國土不比大明地盤小多少。”
朱厚照恍然道:“原來如此。二郎不但熟讀詩書,竟對海外之事也悉數掌握。”
王淵笑道:“奧斯曼控制東西方航道,西班牙、葡萄牙做不成生意。正好,泰西學者也發現,大地乃是一球體。若是球體,那麽往西航行,最終也能抵達東方,於是他們就派出船隊探險。”
“真找到了?”朱厚照問。
王淵說道:“真找到了,但死了很多人。而且,他們剛開始找到的,並非大明和天竺,而是這一片廣袤的蠻夷之地。他們以為到了天竺,就把那裡命名為印度,把那裡的蠻夷稱作印第安人。”
朱厚照又問:“這兩個牙國,想必賺到不少錢吧?”
王淵說道:“西班牙賺翻了,一船一船的黃金往回運,並且瘋狂打造戰艦,不讓其他國家染指航道。葡萄牙被逼得沒法,只能再走老航道,在海上打敗奧斯曼,最終佔領天竺一個叫果阿的地方。前幾年,葡萄牙又佔領滿剌加,滿剌加國王逃走失蹤。陛下,滿剌加乃大明屬國,常年向大明進貢的!”
朱厚照聽了很生氣,問道:“以大明之水師,可在海上打敗葡萄牙嗎?”
王淵回答說:“若在大明近海開展,大明水師必勝。但若遠征滿剌加,恐怕還力有未逮,需繼續建造大船,繼續操練水師才行。而且,滿剌加是東西方航道之咽喉,一旦大明佔據此地,就能遏製東西方海上貿易,躺著都能每年賺回無數金銀。”
朱厚照說:“五年之內,能拿下滿剌加嗎?”
王淵搖頭道:“即便一切順利,恐怕也得十年之期。”
朱厚照捧著地球儀,看著大明可憐的國土,又看著外面廣袤的世界,一臉嚴肅道:“十年之後,朕親率水師討伐滿剌加。不但要把滿剌加拿下,還要去著印……印度(美洲),將那勞什子的西班牙也趕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朕要做萬世景仰的正德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