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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回大明春》二十七【土木3傑】
  王淵總懷疑古代弓力計算方式,跟現代計算方式有些不一樣,否則哪來那麽多猛人?

  《天工開物》是這樣計算弓力的:“以足踏弦就地,秤鉤搭掛弓腰,弦滿之時,推移秤錘所壓,則知多少。”如此看來,似乎跟現代的弓箭測磅又沒啥區別。

  但是,從先秦到唐宋,弓力的測試方法卻不同。是先將弓弦松弛,固定弓腰,在弦上掛砝碼,測試弓身所能承受的極限。(注:《考工記》、漢鄭玄、唐賈公彥都有相關記載和闡述。)

  因此,宋代以前的一石弓,表示弓身能承受一石力。而明清的一石弓,則表示把弓拉滿,人需要用一石力氣。

  前者以弓性為準,後者以人力為準。

  明朝人應該是知道這種區別的,官方統計弓力已改用斤來計算。但民間依舊沿襲唐宋舊製,還是用“石”和“鬥”來表達——多半是為了方便吹牛逼,就像印度的GDP數據一樣,修改統計方法之後,GDP增速一下子就上去了。

  王淵剛才拉的七鬥弓,說是有126斤,其實很可能只有80斤!他沒讀過《考工記》和《天工開物》,不知道古今統計方式有異,因此總感覺特別玄乎,拉弓搞得跟修仙一樣。

  當然,猛人還是有的。

  《天工開物》對弓力有嚴格劃分,能拉滿超過120斤的謂之虎力,差不多就是160磅以上。宋靈兒所說那個能開兩石弓的勇士,雖然肯定拉不開338磅弓,但有可能拉開200磅的弓。

  既然想不明白,王淵也就不想了,隻站在那裡傻樂,因為宋夔忘了把弓箭帶走。

  一把製式步弓,足足兩袋鐵箭,王淵感覺自己發了大財。

  “喂,我們去打獵吧。”宋靈兒道。

  王淵攤出雙手道:“打不了獵,手抖得厲害。”

  宋靈兒笑道:“沒事,一會兒就好了。對了,你會不會騎馬?”

  “沒騎過。”王淵道。

  “我教你,”宋靈兒好為人師,對自己的隨從說,“給他一匹馬。”

  可惜,只有一匹矮馬,乃是宋靈兒的坐騎。

  阿猜把自己的馬牽來,王淵騎上去之後,腿太短根本夠不到馬鐙。倒是可以把馬鐙收短,但小孩子騎大馬,非常容易發生交通事故。

  “算了,騎我的吧,”宋靈兒性格豪爽大方,一身江湖習氣,“改日我送你一匹矮馬,咱們天天逃課去打獵。反正你跟宋夔他們也不打架了,留在族學沒熱鬧可看,不如騎馬打獵暢快。”

  王淵兩輩子都沒騎過馬,小心翼翼爬上去,幸好這匹馬非常溫順,沒有出現任何意外。

  宋靈兒糾正道:“你的腿要豎直著放,這樣才容易使力。”

  王淵說:“我比你腿長,馬鐙太高了,腿豎不起來。”

  宋靈兒立即招呼阿猜過來,令其調整馬鐙高度。

  阿猜雖然有點傻,但為人比較熱心,調整馬鐙之後,還主動糾正王淵的錯誤:“要用前掌踩蹬,不能把腳框進去。萬一馬兒發狂,你的腳又被馬鐙框住,能把你活生生拖死。”

  這些家夥估計平時無聊透了,阿旺很快也過來指導。

  並且,他們都是瘋子!

  此地位於鳳凰山麓,雖然相對平整,但坡度至少有40度以上,居然讓一個初學者在此練習騎馬。

  王淵也是個瘋子,完全無視潛在風險。他不僅練得很開心,還在稍微熟悉之後,催動馬兒小步慢跑,甚至下坡時都在跑。

  這就好像一群老司機,把沒摸過車的新手帶進山區,無比輕松地說:“開車簡單。踩離合、轟油門,抓住方向盤隨便搞。只要別亂拐彎,保證不會翻車掉下懸崖。”

  然後新手說:“哇,真的好簡單,我要加速了!”

  王淵沒有加速,馬兒自己加速了。

  這畜生可不管背上騎的是誰,剛下坡時還在慢跑,結果跑出慣性越來越快。

  王淵嚇得猛拉韁繩,馬頭直接被拉得揚起。

  “不要把韁繩拉死,這是下坡,馬看不見路會踏空的!”阿旺見狀連忙提醒。

  王淵立即把韁繩放松,身體略微前傾,帶著韁繩緩慢刹車。可馬兒已經跑起了性子,這樣根本刹不住,只能勉強控制速度而已。

  還好,這匹馬知道自己拐彎,一直順著山道在跑,沒有直線衝鋒帶王淵飛。

  很快轉過一個山坳,連人帶馬消失得無影無蹤。

  即便宋靈兒再怎麽沒心沒肺,此刻也急了,催促道:“你們快追啊!”

  一路狂奔到山下,馬速終於開始減緩,王淵卻興奮起來。他絲毫沒有感到後怕,反而有種兜風的激情,竟然打馬再次加速前進。

  人,是受環境影響的。

  出生在穿青寨,成長於蠻夷之地,王淵再怎麽理智,也難免沾染蠻子習性。

  輕生死,賤禮法,重承諾,易齎怒!

  擁有這種性格的人,如果生活在漢地,明人稱其為“豪俠之輩”。

  從正德、嘉靖朝開始,豪俠之輩越來越多,並且“俠、盜、儒”互相影響結合。

  王陽明門下“二王”之一、泰州學派開山鼻祖王艮,明代思想家李贄對他的評價為:“此公是一俠客……負萬死不悔之氣。”

  王艮是怎麽教學生的?

  有一天,王艮與學生徐樾外出,途中遇到深溝,寬丈余,掉下去非死即傷。王艮道:“你給我跳過去!”

  徐樾恐懼不敢跳,但老師再三逼迫,隻得咬牙助跑,從深溝一躍而過。

  王艮大呼:“就該這樣嘛!”

  尼瑪,這師徒二人可都是大儒,徐樾後來甚至當了雲南布政使,並且戰死於雲南任上。

  王艮的另一個學生彥鈞,因多次為民請命,得罪無數官僚豪強。結果在買船歸鄉的途中,被南都提學官誘往太平講學,汙他個“盜賣官船”的罪名。入獄三年,弟子羅汝芳變賣家產,又發起募捐,才將彥鈞從獄中救出,改為發配邊疆當兵。最終,彥鈞被俞大猷請去當軍師。

  彥鈞還有個學生叫何心隱,三十歲就在江西鄉試第一名,被譽為“天下奇才”。因為仰慕泰州學派的學說,竟然就此放棄科舉,拜在彥鈞門下求學。學成之後,回鄉創辦一個叫“聚合堂”的集約合作化組織,推行自己的社會改造計劃。他貢獻出自己的全部家產,其他會員加入也要貢獻財物,已經有點人民公社的味道,並且統一起來跟官府打交道,抗拒官吏的種種盤剝,還創辦公學傳播社會改造理念。

  結果遇到張居正改革,雙方杠上了,何心隱被張居正的派系官員亂棍打死。

  此便是輕生死,乃心學分支泰州學派的一貫習氣。他們對學問的理解是什麽?對老百姓有用的即學問。

  以上這些心學門徒,可稱“儒俠”,而社會上還有一種“儒盜”。

  隆慶朝的首輔高拱, 有個哥哥叫高捷,官至巡撫。此人在中舉之後,居然還跟強盜混在一起,被盜賊們尊稱為“高三叔”,業余愛好是打劫過往商旅,直到中了進士以後才收斂。

  高捷晚年告老歸鄉,夜遇盜賊搶劫。高捷洞開大門,手持雙刀,身邊只有個執棍隨從。二人聯手,竟把數十盜賊驅趕至原野,有盜賊認出其身份,俯首拜倒:“三叔尚威武如是耶!”高捷哈哈大笑,邀請盜賊們回家宴飲,有幾個盜賊少年為之折服,甘願委身為奴,侍奉終身。

  最後一種則是“俠盜”,不外乎劫富濟貧那套把戲。

  把王淵放在明朝社會,絕不屬於稀有物種,跟他類似的人物多得很。

  至少,他如果投身王陽明門下,肯定與王艮引為知己。

  騎著馬兒在竹林裡兜風,王淵有一種飆車的暢快。直至馬兒跑累了,一人一馬才終於停下,王淵躺在林中悠然望天,吹著清風竟怡然睡去。

  “喵!”

  一隻小奶貓把王淵舔醒,在他臉上直蹭,似乎是餓得找東西吃。

  “喵!”

  遠處又傳來一聲貓叫。

  王淵起身搜尋,竟找到三隻小貓,估計是跟母貓失散了,又或者母貓遇到意外已經死去。

  三隻小奶貓不知道怕人,走路跌跌撞撞,時而摔倒在地,張開粉嫩小嘴叫喚個不停。

  “穿越了還當鏟屎官?”

  王淵把三隻小貓抱在懷裡,笑道:“給你們分別起個名字吧。嗯……你叫水泥,你叫木頭,你叫鋼筋,並稱土木三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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