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瀚武走的時候,把通緝海報都留給了呼延錦。
呼延錦抽出一張放進懷裡,其余的,都扔到食寮的燒火爐裡燒了。
他的心裡卻很沉重。
方瀚武做內應,那他的父親就一定是外應,皇上此時,恐怕比皇太子更清楚應天府的局勢。可是援兵遲遲未到,皇太子只有三萬人,哪裡攻得下偌大的應天府?
更何況,旁邊還有一個隨時會衝過來的,鳳陽中都留守司。
是天家無父子?
還是皇上知道朱文至掀不起風浪,他不過是不想皇太子那麽快贏,想趁機把應天府的權貴洗一遍,不是用朱文至的血,就是用他們自己的血......
皇上,才是現在局勢的操縱者。
自己與父親,同樣這在這場毫無懸念的血腥漩渦當中。
花蕎突然感覺,呼延錦握著自己的手緊了一下,抬頭看看他,他的臉上蒙著層寒冰般的悲傷,讓她有種沉入冰湖的絕望。
兩人或是心有靈犀,花蕎前一瞬才想到,朱文至為什麽會在大戰之時,發呼延錦的通緝令?難道他不怕吾伯父為了兒子,陣前造反?
遠遠已經看到門洞口,再往前就是他們要去的正陽門。
呼延錦忽然停下來,把花蕎緊緊摟在懷裡,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聲說:“等我回來。”
花蕎腦後一疼,便失去了知覺。
等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客棧裡,房門外坐著兩個乞丐,他們見花蕎出來,連忙站起來說,是呼延大人讓他們過來,保護大姑娘......
呼延錦將花蕎抱到客棧裡,自己朝著正陽門走去。
皇太孫兵陳高橋門,就是因為外郭的高橋門,離內城的正陽門和朝陽門最近,這也是直接打入皇宮的捷徑。
南京守備何紹榮親自鎮守正陽門。
呼延錦認得他,林龍楓到南京,就是經他舉薦進的兵部。
何紹榮是最早與穹窿山建立關系的朝臣,可他並不是因為建文帝,而是上了度春山的賊船。
他在度春山看上了一位舞女,杜姑娘便將她送給他做了小妾。一日,小妾將他的守備銅印盜了出來,凡事要用印,必經小妾之手方能蓋。
失印是死罪,加之他又迷戀那個妖豔小妾,何紹榮乾脆投了穹窿山。
何紹榮卻並不知道呼延錦也是穹窿山的人,更不會想到,他會是吾將軍的兒子。這一點,只有一直追隨建文帝左右的那些人,才會清楚。
建文帝的兒子進城登基做皇帝,這是何紹榮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大年初三晚上,全程戒嚴,他還偷偷溜回府裡,摟著小妾狠狠的狂歡了一次。
“小銀紅,真沒想到,小殿下這麽快就回了應天府!這一次要能拿下南直隸和周邊,我們的兵力不下二十萬,守住了,與順天府兩分天下,也不是不可能。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那是自然,我們杜姑娘苦苦守了二十年,就是等著建文帝還朝,今天回來的雖說是他的兒子和靈位,也算不往我們努力一場。”
小銀紅用手指在他的胸膛上畫著圈圈,吃吃笑到:
“將軍大人,您現在不會覺得,被留在應天府前途渺茫了吧?”
何紹榮順勢將她壓在身下,笑道:“今天只有凌策那小子,敢站出來反對本將軍,先放他一馬,皇上登基之日,本將軍便用他的人頭祭旗!”
“這種人你還留著?那豈不是禍患?”小銀紅推開他湊過來的嘴。
“這你就不知道了,他是副將,臨陣殺將乃兵家大忌,他已服軟,我又何必亂了軍心。”
此時,何紹榮口中的刺頭凌策,正快步走向城門禁區外站著的呼延錦。
“呼延大人?詹士府與城衛素無來往,不知大人到此,有何見教?”
凌策接到呼延錦的名帖很是奇怪,名帖沒有北南之分,他當然以為是南詹士府。
呼延錦剛才詢問城下乞丐,乞丐說起了初三那天,士兵們相互傳的一件事,那就是凌副將與何守備因開不開門,起了爭執。
他慶幸軍中還有這樣,有自己判斷的將領。
“凌將軍,可否借一步說話?”
凌策從呼延錦平和的臉上,看不出任何企圖,又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兩人沿著城牆,走到了僻靜處。
“本官聽說,初三那日,凌將軍曾與何守備發生了衝突?”
凌策尚不知他來意,一時語塞,也不知如何回答。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你一家皆在大明軍中為國效力,怎麽在大是大非上犯了糊塗?洪熙帝讓你守好城門,不教國家受辱、生靈塗炭,你卻將一個點燃戰火的人放進了城。”
“末將......守備有令,末將有心無力。”
“若守備早就是朱文至的人,難道你們都是朱文至的軍隊?守備犯了叛國之罪、欺君之罪,難道你也要追隨?
何紹榮之流不過小醜跳梁,應天府也不過是一座孤城,你們這三兩萬兵力能頂十天,難道還能頂十個月?更何況今日軍火庫已炸,不出三日,南京城必會被王師攻破。
到那時,你的父母家人、應天府的無辜百姓,最後都難免一個,為朱文至陪葬的命運。”
凌策今日在軍中,已經聽到士兵們在悄悄傳,朱文至在宮中照了法器,他並非真龍天子,當時他就犯了嘀咕,為一個沒有未來的人陪葬,任誰也不會願意。
呼延錦見他已經動搖,便直接建議:
“你我乃大明朝臣,受了封敕的大明皇太子就在高橋門外,凌將軍不知作何決斷?不如你我合力,殺了何紹榮,大軍進城之時,開門迎接王師,方能抵減你們未拒敵守城之過。
而你自己,也能通過此次帶領部下建功,證明你自己做為一個軍人的價值。”
凌策抬頭說道:“願依大人計!逆賊何守備正在城樓之上,不必大人動手,末將即刻提了他的人頭來,交給大人!”
凌策祖孫三代,都在京衛服役,他除了武藝高超,並未真正立過戰功,也是站在父輩的軍功上,才能年紀輕輕登上副將的位置。
這樣的年輕軍官,最想自建軍功,證明自己。
呼延錦拱手道:
“本官立等將軍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