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宦官恭敬開口道:“陛下早有聖決,老奴不知。”
“你這老奴……朕問你什麽,你都閉口不談。”
趙皇看了他一眼,笑罵道:“你倒是謹慎,讓朕去頭疼這些事情。”
老宦官惶恐道:“老奴不敢……”
“罷了罷了!”
趙皇擺擺手,收回目光,歎了口氣:“這個沈橋,最近不是很安分啊……朕才剛剛提醒過他,不要太過於高調。結果他倒好,這下整個京城無人不知曉他的名號。你說,這會是他刻意為之嗎?”
老宦官又要習慣性裝傻,趙皇這一次直接看著他:“這你不要給朕裝糊塗,有什麽想法,直接說就是了。”
“那老奴就直言了!”
老宦官恭敬道:“依老奴對那位沈公子的了解,恐怕不是他故意為之。”
趙皇看了他一眼:“何解?”
“那沈公子乃是極其聰明之人,依陛下所調查的情報中和老奴對他的了解,這位沈公子,聰慧無雙又精通人情世故,這一點,想必陛下你也很清楚……”
“他既然是如此聰明之人,又怎麽會不知陛下您的心思。陛下您不願意過早封賞他,便是擔心過早的封賞會害了他……他既然知道這個道理,又怎麽會刻意去暴露自己的身份?”
“這一次的事情,恐怕當中另有隱情。”
聽完老宦官的分析,趙皇點點頭:“與朕所猜想的相差無幾……這件事情,多半不是他故意為之。不過,卻也不能掉以輕心……”
趙皇的眼眸中又閃過一絲陰沉:“不管是誰暴露的,此事務必要調查清楚。看看究竟是無意暴露,還是……有人在背後故意所為。”
“是。”
趙皇似乎想到了什麽,又歎了口氣:“不過,他的身份泄露倒是讓朕為難起來。這兩天已經有數位臣子上奏朕,讓朕封賞他……若是朕不封賞他,恐怕難以讓臣子們信服,這還真的是一件頭疼的事情。”
趙皇自言自語時,老宦官又開始沉默不語。
低垂著腦袋,仿佛是睡著了一般。
“罷了罷了……”
趙皇擺擺手:“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既然他的身份提前暴露了,那便提前將他推至台前了……至於能否承受住這份壓力? 那就全看他的造化了……”
……
京城西側有一處茶樓。
茶樓雖然沒有位於京城繁華地段? 但生意卻不錯。
茶樓周圍清淨,是個很安寧的地方。平日裡? 就有不少人喜歡來這個地方談事。
今日? 此時。
在茶樓頂樓雅間裡。
沈橋坐在靠窗的閣樓間,姿勢慵懶? 神色放松。
他微微眯著眼睛,目光望著窗外的風景。
心情不錯。
心曠神怡。
沈橋突然有些理解那些慢節奏生活的老年生活方式了。
人生如此慢節奏發呆的日子? 絕對算是人生的一種享受。
等他把京城的事情解決結束之後? 沈橋就打算提前退休養老。
現在的他,已經不差錢了。
寒醇樓火爆之下,日進鬥金,沈橋如今根本就不缺銀子。
等到京城的事情徹底解決之後? 沈橋便打算找一處世外桃源? 修他一座大宅子……宅子一定要大,房間要多,床也要大。
至於原因,懂的都懂。
然後再圍一個大院子,院子裡種點花花草草? 再折騰一些新奇玩意。
當然,最重要的是多買上幾個丫鬟? 過上墮落的生活。
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沈橋也是完全不介意多娶幾房妻子的。
當然? 前提是他抗揍!
這樣的念頭在沈橋腦海中一閃而過,隨即他趕緊搖了搖腦袋。
暫時不敢想? 以後再說。
正想著時? 門外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緊接著? 一道身影推門進來。
沈橋回頭看去,臉上浮現出了燦爛的笑容。
“司徒大人,別來無恙啊!”
來人,正是司徒雲天。
司徒雲天踏入房間,臉色並不怎麽好看。
從沈橋第一次見到他開始,他的神色似乎就沒有好看過。此刻也如此,神色略微陰沉,心情不是很好。
他的目光環顧了周圍一圈,沉聲道:“行兒呢?”
“他很好,吃得好,喝的好……”
沈橋擺了擺手:“司徒大人,過來坐,來喝茶?”
司徒雲天眼眸陰沉,似乎要發作。
不過,終究還是忍住了。
他拂袖來到沈橋的面前,眼神陰沉的望著沈橋:“我沒有心思跟你繞圈子,沈橋,你不要逼急了本官。逼急了本官,你我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沈橋道:“司徒大人又何必如此著急呢?既然來都來了,不如好好坐下先喝杯茶?”
司徒雲天盯著沈橋,神色很不好看。
不過,最後他還是忍住了。
坐下。
又盯著沈橋:“行兒呢?他到底在哪裡?你什麽時候才能放了他?”
沈橋慢悠悠的品了一口茶,一直等到司徒雲天將快要坐不住的時候才開口。
“他很好,這一點,司徒大人你大可放心!”
司徒雲天盯著沈橋,冷笑一聲:“你現在倒是不否認行兒在你手裡了?”
沈橋反問道:“我若是否認,司徒大人您會相信嗎?”
司徒雲天沒有說話。
“所以,既然司徒大人你覺得他在我手裡,那他自然就會在我手裡……”
沈橋看了他一眼,笑道:“現在都已經不重要了,不是嗎?”
先前的時候,沈橋很謹慎。
即便司徒行的確在他手裡,沈橋也絕對不會承認的。
尤其是當上次陛下試探沈橋時,更是讓沈橋很小心謹慎。
然而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沈橋的身份暴露了。
他的身份暴露,引發了後續一系列的事情。
這個時候,沈橋不得不做出改變。
而他今日突然將司徒雲天約來,自然也是為了這件事情。
“你什麽時候才能放了他?”
司徒雲天面無表情道。
“時候到了,我自然就會放了他。而現在……顯然還不是時候。”
沈橋看了他一眼,見司徒雲天的臉色不怎麽好看,沈橋笑道:“如果我現在放了他,司徒大人您會放過我嗎?”
司徒雲天正要開口,沈橋已經擺擺手打斷了他:“你不用急著否認,既然今天你我來到這裡,有些話就不必要遮遮掩掩了……”
司徒雲天有點想罵人。
究竟是誰遮遮掩掩?
上次見面的時候,他如此坦誠,結果眼前的這個家夥各種揣著聰明裝糊塗。
現在他竟然讓自己不要遮遮掩掩?
他這年輕人還要點臉嗎?
欺負他四十九歲的老人家嗎?
“我如今在京中無依無靠,沒有任何權勢傍身……若是失去了這唯一的把柄,司徒大人,定然是不會放過我的。你不用否認,大家都是聰明人,有些事情懂的都懂!”
司徒雲天沉默了。
有些事情一旦被掀開,那麽真相就很赤果果!
沈橋說的沒錯。
他的確不會放過沈橋。
即便是現在,他對沈橋都恨之入骨。
若不是行兒的性命還掌握在沈橋的手裡,他此時就恨不得將沈橋直接弄死。
眼前此人,跟他之間可是有殺子之仇!
他司徒雲天最得意的兒子,正是死在了眼前的人手裡。
而現在,他堂堂刑部侍郎,還要強忍住仇恨,跟一個這樣的家夥坐在一起和平交談!
這是對他的一種極大羞辱。
一旦行兒性命無憂,他第一個不會放過的人便是沈橋。
所以,沈橋說的話沒有錯。
“看吧,你不會放過我,我又怎麽能放過他?”
沈橋笑了:“若是我沒有這唯一的保命手段,我又怎麽鬥得過司徒大人你。”
司徒雲天沉默了許久。
“所以你到底想幹什麽?”
司徒雲天盯著他:“你今天找我來,究竟有什麽目的?”
沈橋笑道:“司徒大人稍安勿躁,今日找你來,自然是有好事。”
司徒雲天面無表情。
他顯然不相信。
沈橋找他,怎麽可能有好事。
“我需要司徒大人幫我辦一件事情,若是這件事情辦好了……”
沈橋望著司徒雲天,出聲道:“我還你一個完好無損的司徒行,如何?”
司徒雲天猛然盯著沈橋,眼神陰晴不定。
沉默了片刻,他才開口:“何事?”
“想必司徒大人也已經聽說了最近京城關於我的事跡吧?”
沈橋緩緩開口:“如今朝中,應該也有人跟陛下提起我了吧?”
司徒雲天眼眸微微低垂。
這件事情,他的當然清楚。
最近沈橋在京城如此出名,他想不聽說都難。
至於朝中的聲音……他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去年入冬之際,沈橋提出的預防傷寒之法,挽救了趙國無數子民和將士的性命。
在當時,沈橋的名字便出現在了朝中。
也正是因為那一次,才讓司徒雲天盯上了沈橋。
才有了之後他司徒家死士奇襲蘇州城的事情……
當時,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陛下將這些聲音都壓了下去。
而這一次,隨著沈橋的名字再次出現,也引起了京中一些正直臣子的注意。
不少臣子開始上書,請求陛下重新獎賞沈橋。
對於這些事情,司徒雲天自然很清楚。
“如果不出意外,陛下應該會封賞我!”
沈橋望著司徒雲天,緩緩開口:“當然,這其中也可能有意外。畢竟,陛下的心思誰也不清楚……”
司徒雲天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
陛下的心思?
他當然很清楚。
陛下看似很信任他們這些臣子,實際上他誰都不信任。
能從當年的皇子中脫穎而出,登上帝位的陛下,能是一般人?
帝王本就性涼,除了他自己之外,他不會完全信任任何人。
眼前的沈橋,按道理來說他如今應該算是飽受聖恩。
陛下對他另眼相看,又身為太子老師,他將來的前途幾乎可以說是不可限量。
然而,他不但沒有任何的膨脹,竟然還將陛下的心思看的如此明白。
此子,實在是有些太出乎他意料了!
司徒雲天心中突然有點難受。
他突然發現,他先前一直引以為傲的長子司徒白,跟眼前這個年輕人比起來,似乎還有不小的差距。
想起司徒白,司徒雲天的眼神中又一閃而過一絲冷意。
他望著沈橋:“你想讓我做什麽?”
“陛下到時候,多半會在朝中提起這件事情。不出意外的話,他肯定會詢問眾大臣對於封賞我的意見。所以……”
沈橋望著司徒雲天,笑道:“到時候就需要司徒大人,小小的幫我一個忙了!”
司徒雲天似乎想到了什麽,冷笑一聲:“你讓本官到時候支持你,在陛下面前為你美言幾句?”
“不不不!”
沈橋搖頭,道:“到時候,若是陛下真的問起來,他多半會詢問你的意見想法。到時候,我需要你……反對我!”
“反對你?”司徒雲天神色有些愕然。
“沒錯,反對!”
沈橋很認真的開口:“若是陛下真問起你的意見,你不但不能幫我美言,一定要反對我,甚至說我壞話都行……無論如何要勸阻陛下,萬萬不可封賞我……”
司徒雲天眼神中滿是錯愕。
望著沈橋,似乎想到了什麽,他猛然倒吸了一口涼氣。
眼神中滿是不敢置信。
此子,竟然如此恐怖如斯!
……
次日清晨。
皇宮!
天剛蒙亮,宮門外就已經排起了長隊。
各路官員衣冠整齊,入宮參加早朝。
大殿中,如同往常一樣的流程,眾大臣先後上奏,隨即趙皇提出一些問題,大殿中議論紛紛,各抒己見。
這樣的情況,每日早朝都會遇上。
今日不同的時,在早朝快要結束時,突然有一位大臣站了出來:“臣有本要奏!”
趙皇瞥了一眼,站出來的大臣,乃是禮部的一位郎中。
“愛卿有何要奏?”
這位禮部郎中站了出來,道:“啟稟陛下,臣最近聽聞京城有一子名為沈橋,才華橫溢。臣突然想起去年冬季,江南總督李大人曾經上奏提起過一位名叫沈橋的年輕人,提出了預防傷寒之法, 挽救了我趙國無數子民與將士。經過臣的調查之下,發現這二人乃是同一人。這位名為沈橋的年輕人,為我趙國立下了如此之大的功勞,此乃人中奇才,顧臣鬥膽,向陛下舉薦此子……”
這個消息一出,原本嘈雜的殿中突然安靜了下來。
來了,總算來了!
一時間,大殿中不少人的眼神心思各異。
這位最近在京城風頭正盛的年輕人,朝中多少都聽聞過。
尤其是一些有心人,知曉一些其中的奧秘,更是眼神驚奇了起來。
站在大殿中最前排得一位白發老人,在聽到這個名字時,猛然睜開了眼睛。
隨即,又緩緩的閉上。
腦袋微微低垂,看不清楚臉上的任何表情情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