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笙很喜歡廣和樓。

狡猾如狐，天性涼薄的尚樓主，獨獨對他們這些戲子格外不錯。

謹小慎微，成天圍著她打轉，想著法兒學東西的小田子。

與她格外契合的搭檔，蘭亭。

太多太多人……

1937年7月，尚樓主再有能耐，也沒法抵抗這等亂局。

七七事變爆發，短短二十幾天，北平淪陷。

堂堂都城，淪為日軍麾下的戰利品。有眼力見的人很多，大家紛紛捧著這些新主人，能得幾塊銀元的賞賜，還能狐假虎威，小民都不敢惹自己，多劃算的買賣。

尚樓主是個商人，這輩子唯一一點真心真性，都藏在了對戲曲的熱愛裡，或許對月笙，也有一點與眾不同的情愫。

對他而言，不過是換了一批客人罷了。

日本與華國有很多文化相近的地方，附庸風雅也好，真心喜愛也罷，廣和樓只要識趣，依然是個日日設台的好地方。

可月笙不想識趣。

她的名聲極大，日本人穩定下來之後，很快就點了她的名字，要她登台獻藝。

尚樓主好說歹說，月笙都不願意上台。平日裡時時刻刻都向往戲台的人，來了個十八度大轉彎，拽也拽不上去。

沒辦法，尚樓主各處賠著笑臉稱月笙病了，只能換另一個名角兒。

險險躲過一劫。

月笙不願意登台，也不想連累廣和樓。連續稱病三天之後，思來想去，始終覺得這樣不是辦法。最終決定收拾好東西，離開這呆了兩年的地方。

如同之前離開沈陽中山大戲院那般，卑微又固執。

誰也想不到，廣和樓內出了個內奸，平日裡就嫉恨月笙的名氣實力，這會兒逮著機會想要壞她計劃。

連夜報信，月笙根本沒病，要離開廣和樓，寧可逃跑也誓必不給日本人唱一台戲，可謂是一身傲骨。

瞧瞧，說的多好聽。

狗腿子轉頭就匯報給了太君。

一個小小的戲子，因緣巧合之下，鬧到了真正日本高官那裡。

日軍剛搶了北平，正在殺雞儆猴，好多死活不從的文人都被處決，他們正愁沒有硬骨頭，這就有個送上門來的。

軍官一聲令下，日軍把整個廣和樓團團圍住，一時間所有人都淪為階下囚。

“咱們的名角兒既然病了，那就好好養著，多養一天，廣和樓就多死一個人。

就從……尚樓主開始吧。”

輕描淡寫的威脅之下，月笙妥協了。

次日，日軍宣傳部把一個消息傳遍了北平。

“廣和樓的名角兒月笙，稱病罷演，誓不為日本人登台。”

哪怕是市井小民，也拍著桌子喊一聲:“硬氣！”

似乎被觸動了什麽。

之前幾位對抗日軍的人，全都死的死，殘的殘，還有一點骨頭的，都被這狠辣的手段嚇得不敢出頭。

僅僅過了兩天，又一則消息傳出:“月笙被太君的風采所懾，於廣和樓登台獻藝。太君高興之下，推倒了廣和樓的所有院牆，邀北平人民一起看一場戲。”

當真可笑！

難怪千百年來，都稱戲子無義！

第三日，日出破曉，晨光如曦。

廣和樓的戲台熱熱鬧鬧的搭了起來，前幾排坐滿了日本軍官，後面幾排全是守護的軍人。

周圍警戒線之外，站著密密麻麻的普通人民，這難得的大熱鬧，只要有點空的，都過來捧場了。

月笙在後台細細的描眉上妝，沒有假他人之手，旁邊的搭檔靜靜的看著她，那麽深沉的哀傷幾乎要凝成實質。

“月笙……”

“蘭亭，走吧。”他一句話沒說完，

女子已經放下妝筆，精致的眉眼裡無悲無喜，輕聲招呼了他一聲。“我平生最愛這一出《貴妃醉酒》，師傅說我這出戲唱的最好，最令他滿意。”

“可……你從未唱過。”

“我最恨的也是這一出《貴妃醉酒》，我上次唱它，師傅便死了。這次登台……呵呵，不提也罷。”

似乎直到蘭亭在疑惑什麽，月笙自言自語般的說完了這幾句話。

“罷了，最後一次了。”

月笙低低的說了一句，幽深的瞳孔裡，沒有一絲光芒。

蘭亭沒聽清她的話，外面鑼鼓已經敲響，這出戲……要開場了。

1937年8月5日，大幕拉開。北平的浮華亂世為舞台，芸芸眾生為觀眾，在這打碎骨頭也想要拚死站起來的時代，在這魑魅魍魎各顯神通的時局……

骨頭裡絲絲融化的分明是鐵血脊梁，在台上唱出的，隻余……雪月風花。

一曲《貴妃醉酒》，台上那人玉霜眉如遠山，極幽嫵之長，顰時偶淺展，輕施無不奇豔。

奪魂攝魄，風韻天成。

《貴妃醉酒》演至尾聲，遠處一朵煙花衝天而起，隨著最後一句唱詞悠悠落幕。

台上佳人等候旁邊的人退場之後，淺淺一笑，戲台上下大火衝天而起，現場亂成一片。

幾位日本軍官一人死亡，三人重傷，整場戲曲的伶人全體失蹤。

這一場大火，燒的詭異莫測，也燒出了北平群眾幾乎熄滅的反抗之心。

月笙失蹤了。

……

蕭清翻著翻著就翻到了最後一頁，這章斷的，卡的人不上不下，蕭清心裡貓爪子撓來撓去，特想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

唉聲歎氣一會，只能拿出手機自己百度。

葉如霜是個名人，百度百科把她的生平講的非常仔細，蕭清津津有味的看了一個小時，馬馬虎虎了解了個差不多。

月笙消失了，但葉如霜還在。

不再是紅遍北平的名角兒，而是束發參軍的葉如霜。

這一生顛蕩起伏，當真是精彩紛呈。

蕭清合上劇本，不是她吹，這個角色如果要找一個能演的出精髓的，除了她之外，換誰都差點意思。

京劇……參軍……打仗……將軍……

瞅瞅這發展，蕭清都想問問王嶽明導演，這是不是聽到了她的心聲，給她量身定做的好劇本。

蕭清默默膨脹了一會，給趙子琪打了個電話。

“趙姐，試鏡什麽時候?”

“三天后，天宇娛樂公司十樓。。”

“有多少人?”

“就五六個，王嶽明又不是公開選角，這都是他的朋友推薦的人選，如果沒有更好的，基本就定聞楚楚了。”

“好。”

“好把握麽?”趙子琪狀似輕松的問了一句。

“趙姐，不說百分之百吧，百分之九十九點五還是有的。”

“正經點……”

“嗯，只要王導以角色效果為重，我就有信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