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嘩胡同,跟名字不一樣,裡面都住著大戶大院的體面人,晚上安靜得只有狗叫聲,今天叫得尤其激動——因為搬來了兩戶新人家。
早在詩琴兩家到來之前,詩懷風就已經安排好他們的落腳地,通過禮衛的運作,在喧嘩胡同買了兩處宅院,一大一小,大的在胡同深處,詩家住,小的在胡同口,琴家住。
畢竟詩懷風沒琴樂陰那麽有魄力,幾乎是舉族搬遷到炎京,自然需要住大一點的地方。
而琴樂陰除了幾名仆人外,就帶了弟弟和妹妹。某種意義上來說,弟弟妹妹對他來說跟仆人之間也沒什麽區別——有專屬名稱的英雄單位,和連名字都沒有的普通單位的差別?
樂語和詩懷風來到喧嘩胡同的時候,正好看見英雄單位琴月陽在新琴府門口接待一位陌生的中年人。琴月陽瞄到琴樂陰,朝他挑了挑眉毛。
樂語不知道這是不是琴家兄弟的超能力——又或者琴樂陰擁有一個寶可夢訓練大師的隱藏職業——他居然能從琴月陽的眉毛跳動,準確地領悟到他的意思,堪稱眼神微信:
「由我假裝成琴家的話事人,還是主動托出你的身份?」
樂語搜刮了一下腦子,發現琴樂陰還真的專門跟弟弟練過眼神傳遞消息的技能,算是命運讓他們付出代價的時候,暗中贈送的禮物
之前說過,前任琴家家主是個虎毒又食兒的狠人。在面對這種狠人的時候,反抗、說話、逃跑等錯誤行動只會惹來更重力度的折磨,甚至會引起狂暴。
琴樂陰是個聰明人。他年紀最大,挨打也最多,隱隱就摸索出父親的戰鬥機制,知道該如何處理不同狀態下的父親,但他不能出口提醒弟弟妹妹,因為‘說話提醒’會讓機制陷入混亂甚至直接狂暴。
很小的時候,他就讓琴月陽訓練眼神交流的方式。雖然非常不易,但在恐怖劇烈的生存壓力下,他們兩兄弟還是迅速精通這門技巧。
琴悅詩因為年齡最小,而且有兩個哥哥的保護,反倒是沒學會這門奇妙的血緣交流技巧。在兩兄弟能進行眼神交流後,父親討伐戰就變得輕松起來,甚至根本輪不到妹妹來挨打,父親的興趣槽就打空了,任務結束。
雖然樂語有‘冰血體質’,心裡不會產生任何負面情緒,但在迅速瀏覽一遍琴樂陰的童年記憶後,就決定以後再也不看了。
不知道是不是血飲八稻流的影響,琴樂陰的童年回憶總是鮮紅色調,充滿邪典的感覺。
還是反過來說,正因為童年的鮮紅色調,所以琴樂陰才選擇了血飲八稻流?
好緊張,第一次發眼神微信,這用的是九宮格輸入法還是二十六鍵輸入法……樂語盡力融合琴樂陰的記憶,朝工具人弟弟眨了一下眼睛。
琴月陽心領神會:“劉管家,容我為你引薦,這位是我的兄長,琴家家主琴樂陰,而這位是另外一家新搬進來的詩家大少爺,詩懷風。”
劉管家朝樂語和詩懷風行禮頜首,不卑不屈,朗聲說道:“琴家主,詩少爺,幸會。鄙人是喧嘩胡同十三號宅,飲冰侯府的二管家劉冠章,向喬遷新居的兩位親鄰帶來飲冰侯的問好。”
他讓出身子,露出後面兩位仆人拿著的禮物,雖然有布蓋著看不出是什麽,但好歹是侯爺的禮物,總不可能是藍罐曲奇。
不愧是炎京,隨便找個地方住就遇到一位侯爺,要知道整個東陽區也就一位望海公,晨風區的爵位貴族甚至死絕了……樂語回道:“多謝侯爺的關心,待府上整理完畢,定親自問候貴府。”
“不必如此麻煩。”劉管家悠悠說道:“四日後,侯府會舉行喧嘩晚宴,邀請喧嘩胡同的諸位親鄰到府上賞月吃瓜(樂語差點笑場),還望琴家詩家到時可以派人賞臉到場,鄰居之間多多交好。”
詩懷風剛要答應下來,然而樂語用神槍彈了一下他的耳朵,因為樂語看見琴月陽朝自己使眼色。
只見劉管家頓了頓,又說道:“但邀請需要製作拜帖,鄙人也算是熟悉炎京各門各戶,此前未曾見過兩位俊傑,只能從口音知道你們似乎來自東陽,不知家譜何系,營生何業?還望告知鄙人,我好回去製作拜帖,將兩家簡單介紹給其他鄰居,以免晚宴上鬧出唐突笑話。”
原來如此……樂語一臉了然,忽然搭住劉管家的肩膀走到一邊,低聲說道:“你不知道我們來歷也是正常的,但這個時期,這個時候,這個時間,忽然從東陽搬入炎京的人,似乎也沒其他可能了吧?”
劉管家一怔:“額……”
“詳細的我不能說太多,大家懂的都懂,這裡面水很深,利益牽扯太大,朝中也有人盯著,外面的情報也早已被管制,我只能說懂的都懂,不懂的話,你得回去問飲冰侯了。”樂語拍了拍劉管家的肩膀:“今晚就到此為止,那個晚宴我們就不去了,更多的我不能說。”
將若有所思的劉管家打發走,樂語松了口氣,招呼琴月陽跟詩懷風進去。
新琴府的院子不錯,幾個仆人正忙著打掃清理,詩懷風看見涼亭裡有個人躺在長椅上抽煙,驚訝問道:“你怎麽在琴家這邊?”
詩懷頌抖了抖煙灰,歎氣道:“風仔,你又沒給我錢,我都沒辦法替你們去嘗嘗炎京這邊妹子的味道,除了在這裡抽煙還能怎麽樣?”
“你可以在家裡抽啊!”詩懷風根本不會被自己弟弟帶偏:“你不在家好好呆著,來這裡幹嘛?”
“家裡那群親戚吵得我心煩,而且有二姐在,我在不在都沒所謂,便來琴家這裡等你了。”詩懷頌撓了撓下巴:“而且家裡的堂姐堂妹,我都膩了……”
琴月陽看了看樂語,樂語點了點頭,然後琴月陽便一腳踢飛腳邊的石子,石子呼嘯著掠破長空,詩懷頌微微側過腦袋避開這爆頭一擊。
“開玩笑,開玩笑。”詩懷頌舉手投降:“作為一個浪子,我還是知道什麽人不能惹的,絕對不會招惹你們妹妹,不然我怕風仔會將我入贅到你們琴家……”
樂語懶得理他,但詩懷頌倒是自己跟上來。踏入正廳,樂語看見琴悅詩正穿著練功服,脖子掛著毛巾,頭髮濕漉漉的,額頭滲出香汗,坐在正廳裡休息喝茶,顯然是剛練完功。
到了室內,周圍又沒別人,詩懷風忍不住問道:“紅樂,你剛才為什麽回絕了劉管家的邀請?那是我們交好鄰居的好機會……”
“你當他們是鄰居,他當我們是肥羊。”樂語坐下來說道:“他開口就問家譜何系,營生何業,明顯就是探我們底。如果我不是用車軲轆話暫時蒙住他,他現在怕不是都在找地痞流氓探我們的底了。”
“家譜何系,問的是我們朝中有沒有人;營生行業,問的是我們在民間有沒有勢。”
“我們一群外地來的東陽人,卻出手闊綽,買下喧嘩胡同的兩處宅院。換作你是飲冰侯,你會不會想在我們身上刮一筆?”
詩懷風一怔,詩懷頌一邊卷煙一邊說道:“風仔啊風仔,我早就說你應該跟我多出去見見世面了。你都不知道我在香雪海看見外地人的時候,都會和其他人一起騙外地人去不歸樓,設局宰他一個傾家蕩產。”
“唉,我這麽多年也就碰到一個外地富商,那次光是分到的錢都能讓我在香雪海住一個月了,那個月真的是爽到……”
聽到這種話題,琴悅詩一臉厭惡地站起來似乎想走,但她想了想還是坐在大廳最遠的椅子上。
“商人宰肥羊還需要設局,飲冰侯這種京城地頭蛇,要是查清楚我們無權無勢,怕不是直接讓巡刑衛將我們抓進牢裡花錢贖身。”
詩懷風驚了:“不至於吧?”
“怎麽不至於?”樂語笑道:“連統計司都敢當街殺人,你覺得炎京巡刑衛還能好到哪裡去?東陽只是因為銀血會當道,強行壓製官面力量,所以你們宰外地人才不得不‘多此一舉’。”
“銀血會寧願跟荊正威杠到底都不肯離開玄燭郡,是有理由的。”
詩懷風也冷靜下來:“但就算飲冰侯真的心懷歹意,我們也無須擔心。”
輝耀四衛哪怕聲名不顯,但炎京好歹是他們的地盤,保護兩個外地人還是遊刃有余的。
“立足立足,可不是有個地方就叫立足。打鐵還需自身硬,別人是靠不住的。”樂語叩了叩茶幾,說道:“看來我們也是別無選擇了……”
本來樂語對於拜獄的提議還有些模棱兩可,但意識到炎京人的‘排外’程度,他也只能老老實實接受禮衛的安排——必須先抱住禮衛的大腿,想辦法給自己套個能嚇唬人的合法身份,不然在炎京都活不下去。
之前樂語都不曾有過這種被本地人覬覦的體驗,畢竟他死替的千羽流和荊正威都是血統純正的本地人,只有他們歧視別人的份,哪有別人能歧視他們?
但這次琴樂陰是拖家帶口搬家到炎京,連屁股都還沒坐熱,就有如狼似虎的本地人在試探,足見‘痛宰外地大肥羊’是源遠流長的傳統名菜。
“風仔,你打算做什麽營生?”樂語問道。
拜獄給詩懷風安排的任務倒是相當正常:當一名炎京豪商,想辦法加入‘救國紓難會’——雖然都是商人的組織,但光從名字上就知道,救國紓難會光是道德境界,就比銀血會高很多。
事實上,救國紓難會是獲得朝廷認可的民間愛國組織,修橋補路賑災救濟的事做過不少,在民間的風評非常好。
好到什麽程度?
好到炎京人民都不相信會有銀血會這種邪惡的商人聯盟。
至於為什麽要加入這個組織,拜獄也解釋了——傳聞這個商人組織在控制坊間輿論,引導炎京的政治傾向。
好家夥,樂語還以為自己是第一個用出輿論壓製的商人,沒想到炎京商人也不差,果然大家都發現商人是有極限的。
為了幫助詩懷風打入救國紓難會,禮衛會從軍費裡勻出一部分作為詩家的啟動資金,當然,禮衛也會派人協助詩家崛起——監視就太難聽了,只是組織對成員的關懷協助。
軍費自然是都被禮衛拿走了,樂語和詩懷風都沒意見。先不提沒有輝耀四衛的培養與接應,他們根本沒法把軍費安全運到炎京,光是輝耀四衛現在是地頭蛇,他們是外地人,他們就得老老實實聽從組織的吩咐。
哎,樂語沒想到自己上輩子沒試過北漂,現在倒是體會到京漂的艱辛。
“還沒想好,這幾天視察一下炎京的市場再慢慢考慮……”詩懷風皺眉:“你怎麽也叫我風仔了?”
“你看你三弟這麽喊你,我還以為你會喜歡這個稱呼。”
“我不喜歡,請不要這樣叫我。”
“好吧風弟弟。”
“……隨便你。”詩懷風擺擺手:“不過我們在炎京人生地不熟,幹什麽行當都一樣,你有什麽建議?”
樂語掰著手指頭:“賣女性內衣、出連環畫報紙、開公眾議事留言板、做淘寶平台……”
“停,停。”詩懷風喊道:“詳細的我就不問了,但聽起來好像都不是什麽正經行當。”
“又正經又賺錢的行當,輪得到我們一群外地人經營?”
“這倒也是……”
詩懷頌忍不住說道:“我覺得賣女性內衣不錯,風仔,不,大哥,我跟你說,我腦子裡真的有很多非常精彩的設計,只要你給我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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