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舒快來祥寧派出所已經有半年時間。
盡管小高等人都苦不堪言,但基本都已熟悉了這位女領導的新人事新作風。
可能整個派出所就只有侯樂覺得異常充實。
在舒所長身邊久了,跟著她破了幾個案子,侯樂也終於從文員小侯變成了——
舒快的文員小侯,專門幫她處理如記錄口供、整理案件資料等瑣碎的活。
當了解了下屬們的個人特質,特別是侯樂似乎與生俱來的逗比特質,舒快對如何最大化地“奴役”他們,那是得心應手。
侯樂原本以為自己只是個廢柴,沒想到在舒快眼中,他還升級成為了逗比。
何等殊榮!
上崗這麽久,侯樂也只是在派出所的庫裡遠距離看過槍,但一般派出所沒什麽特殊情況都不許佩槍執勤,因此,侯樂也只能在記憶裡懷念一下在學校裡的射擊課過過癮。
要不就只能在更遙遠模糊的記憶中,提取和鄰居二胖的玩具槍槍戰了。
只是,他沒想到,離他這麽遙遠的物件,這麽快就在他眼前出現。
那日,按照局裡加強治安管理的要求,舒快開著警車載著侯樂在附近一帶巡邏。
車子駛過一處僻靜的街角,侯樂突然瞥見巷子裡一個持槍的男人正把槍口對準地上瑟瑟發抖的另一個男人。
“停車!”
侯樂急得大喊,也不分什麽尊卑就嚷嚷著讓舒快把車子停下來。
舒快猛地一踩刹車,已脫掉安全帶的侯樂差點整個人趴在前面擋風玻璃上。
已管不了那麽多的侯樂艱難地定好身子,然後打開車門就跳下車,直往巷子跑去。
舒快也連忙把車停到一邊,下車追上前去。
事後,連侯樂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麽這麽勇猛,赤手空拳就要闖到危險之境,反正就在那個時點,他什麽也沒想,就去做了。
“住手,警察!”
跑進巷子的侯樂,衝著那個握著槍的男人就大吼了一聲。
巷子裡兩個男人聽到聲音,都將頭轉過來看著侯樂。
趁著這個稍愣的當口,跪在地上的男人猛地從地上爬起,並用勁將拿槍男人推到一旁,他自己則向巷子另外一邊狂奔而去。
拿槍的男人怒火中燒,努力站定身子後,也沒理會一邊的侯樂,就對著逃走男人遠去的方向開了一槍。
嚇得侯樂急急捂住耳朵。
這時,舒快也已趕到,並身姿颯爽就要奔到持槍男人身邊。
男人見放了空槍正在懊惱,一轉身槍就對著舒快方向,想都沒想就扳動了扳機。
英勇如舒快,在面對子彈向自己迎面飛來的瞬間,也是一時沒了反應。
與此同時,後面那平時笨手笨腳的侯樂竟飛撲向前,準確地抱著舒快就伏倒在地。
沒有想象中子彈穿進身體的疼痛,只有背上沉重的軀體,舒快微微活動了一下手腳,靈活如舊,毫發無損。
她陡地轉頭看向侯樂,有些黏黏且帶著腥味的液體滑到了自己臉上,在巷子外透進來的微弱的燈光中,侯樂正滿臉是血伏在她的肩膀!
“侯樂!侯樂!”
舒快急促的呼喊聲在巷子裡回蕩。
再回頭,那持槍男人已經跑遠了。
正常情況來說,人的頭部中槍,出血一兩分鍾就掛了。
如今對舒快而言,無疑她正在陪侯樂走人生的最後一程。
“侯樂,你醒醒,
千萬不要睡啊!” 舒快艱難地從侯樂軟綿綿的身軀下爬出來,將他扳正身子躺在地上。
暗紅色的血仍在不停往外冒,舒快趕緊在身上搜尋可以止血的布塊,一急起來徒手撕了個袖子,摁在侯樂觸目驚心的傷口上。
報警!
舒快此時第一個念頭就是報警,但不對啊,自己就是警察。
叫救護車!
六神無主的舒快好歹冒出個正確的念頭,單手顫抖地撥打了電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舒快不時探探侯樂的鼻息,竟然尚存,但卻越來越微弱,他的身體也逐漸冷下去。
侯樂,你不要死,你是要我一輩子都覺得虧欠你嗎?!
舒快心裡呐喊著,最後抱起侯樂放在自己腿上,好用體溫延續他正流逝的生命。
終於,在呼嘯的警報聲中,救護車將侯樂連同舒快一並拉向醫院。
救護車上,舒快一直拉著侯樂的手,不覺已淚流滿面。
及至將侯樂送進了急救室,滿身是血的舒快才訥訥地坐在室外的等候椅上,茫然地看著急救室的燈。
此時的侯樂,正狐疑地看著自己站在一個黑綠色的空間裡。
明明周圍沒有光,他卻清楚地看到自己。
侯樂向周圍望去,周圍綠色和黑色的條狀物質間隔著波浪形地上下左右滑動。
那種綠色有點像翡翠色,但又要比翡翠更透更潤。
而那種黑色,侯樂看得入了神。 尋常黑色其實就一種,黑不隆冬的將所有的光都吞在其內。
但這裡的黑色,侯樂卻很清晰感覺到,他從未見過如此深邃純淨的黑,仿佛看一眼就能將人吸進去一樣。
侯樂上下左右打量著這個奇怪的地方,原來不止周圍,連自己的頭頂和腳下都是一模一樣的景象,他明明穩穩地站著,又像是漂浮在這裡一般。
侯樂二十出頭,平淡的人生還是中第一次見此奇景,不由掐了一下自己的臉,真的沒有知覺,原來在做夢!
竟然這麽神奇地發現自己在夢中,但又不想醒來,侯樂就大搖大擺周圍走動走動。
調皮的他心念一轉,既然是夢,不知能不能飛?
想著想著,他還真的往上用力一蹦。
一切毫無變化,仿佛整個空間都僅是跟著他往上移動了一步。
侯樂不禁一陣懊惱,自己在現實生活平凡也就算了,現在做個夢都無用成這樣。
那些什麽上天入地劈山搗海七十二變,全都只是幻想。
這就是人生。
對了,自己怎麽會睡著來了這裡,剛才在做什麽來著?
侯樂絞盡腦汁想著有意識之前的事情。
巷子,男人,舒快,槍!
侯樂陡地渾身打了個哆嗦——
我剛才中槍了!
那我現在在哪裡?
我是死了嗎?
這裡是地獄嗎?
天啊,我該怎麽辦呀!
侯樂拚命扯開喉嚨喊叫,卻發現這裡根本什麽聲音都沒有,一片死寂。
一如他正下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