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聖僧聽了這番話,或是垂頭默念佛號,或是怒目而視。
道信大師開口道:“其實陛下頒下佛門清規,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只不過這些清規戒律跟當今佛門的戒律相差太大,天下僧徒的心態豈能在旦夕之間扭轉?若陛下能夠給予一年到兩年的時間,徐徐行之,必然比如今的局面更佳。”
禪宗其實並不太在意這些不淨業什麽的說法,比如以後提出《百丈清規》的那個就是禪宗的懷海大師,而道信本人也曾經糾結徒眾,采摘草藥,在一些疫情中為百姓治病,掘土拔草的事情早就乾過了。
道信大師這番話說出來,在場宋閥乃至朝廷的人都覺得有些道理。其他三大聖僧與梵清惠雖然心中並不怎麽同意,但也想著有更多時間緩衝對佛門會是一件好事,於是閉口不語,默示支持。
楊廣卻更加想笑了,他乾脆就笑出聲來:“哈哈哈哈,從什麽時候開始,正確的事情要去遷就錯誤的人了?”
“罷了。”他揮揮手,道,“跟你們是說不通了,說了兩個選擇,遵從命令或者關進牢獄。選吧。”
帝心尊者怒道:“皇帝如此作為,就不怕佛祖降罪,死後淪入地獄嗎?”
帝心尊者這句話一說出來,梵清惠等人就暗道不好。果然,石之軒橫眉冷目,喝斥道:“放肆!聖前無禮,謗議陛下,依律當斬。”
楊廣說道:“念著他們常年叩拜,因而癡愚,死罪可免,打入天牢,監禁十年。”
“遵命。”禁衛軍眾人立刻圍上,宋智等人接到了宋缺的暗示,也跟隨禁衛軍把這六個人團團圍住表示立場。
電光火石之間,梵清惠目光連閃,已經打定了主意,背後背負的一把古劍騰空而起,翻手在握,一片滾滾寒光殺出。
楊廣還沒有子嗣,如果能夠把他刺殺,朝野之間必定要有一番動蕩。後續佛門只要賠上他們六個,略全大義名分,再憑借潛在的勢力和人脈,未必不能在接下來的動蕩之中找準機會扭轉局勢,保住元氣。
梵清惠這一動手,同氣連枝的四大聖僧不論方才心頭在想什麽,也都隨之出手。
這四個老和尚默契絕佳,出手配合的天衣無縫,無形的氣勁配合著拳掌禪杖,幾乎形成一股大浪狂嘯般的氣勢力道,要在一瞬間就把四周包圍上來的人全部掀飛。
只不過這股氣勁剛擴散開來,他們就察覺到在周圍這些輕若無物的“敗絮”之中,還隱藏著幾塊“礁石”。
四大聖僧的功力加催,意圖將那些“礁石”也一並震退,梵清惠手中的古劍寒芒斂成一線,劍勢積蓄,等著石破天驚的一刻。
站在他們身邊的寧道奇不見怎麽動作,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退開,即將飄出包圍圈。
千鈞一發之際。
咚!!!
四大聖僧眼前一花,那股四人聯合的混圓氣勁還沒能打到周圍的士兵身上,就被一股更為廣博的氣機覆蓋牽引著,向天上衝去。
楊廣不知何時闖入了包圍圈內部,直面四大聖僧。
佛門五人吃驚之余,就是大喜,同時變招出手。
梵清惠縱劍凌空,劍刃裁剪空氣,發出刺啦聲響,透明的波紋在劍刃兩邊拉開。那是一劍斬出激波的跡象,宣示著這一劍的前半截劍身比聲音的速度還快。
她出劍快,四大聖僧出招的速度更快。因為那把古劍畢竟是實體,而四大聖僧分佔四方,隔空氣勁如驚濤駭浪一般發出,卻是虛無縹緲,
氣借風勢,所受的阻礙更小,速度更快,威力更強。 場間形勢丕變,宋缺和石之軒也沒有料到楊廣會如此冒失闖過去,加上自身皆有傷勢,不及援手。
隱藏在禁衛軍中的那幾個人,以及韋憐香等,雖然本身站的比較近,但此時出招,已經慢了一拍,根本趕不上阻攔四大聖僧和梵清惠的攻殺。
此地人數雖多,楊廣卻好像孤身置於瀚海之上,天地無光,四周皆是滅頂狂浪。
當此之際,他一眼望去,看的居然是還在後退的寧道奇。
四目相對,寧道奇仿佛看到一雙從來沒有憂愁的眼眸,竟然一時神為之奪,心思一空。但很快他就意識到,楊廣並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這片天地,看四周的驚急流風,看遠天雲行,八極碧空。
風霜之威,天之殺物,正以成物;禍患之降,天之困人,正以成人。遇之而摧者,乃凡卉庸流耳。
轟!
楊廣忽然抬手一印,似叩似旋,如心臟搏動,如太極圓轉,這一片天地仿佛就因為他這個動作而有了“心”,活了過來。
四大聖僧和梵清惠猛然覺得周圍的空氣,天上的光線,腳下的磚石,四周的色彩,無一處不再排斥他們。他們五個人反過來被一切孤立,成了漂泊無依的一方。
楊廣踏地旋身,青石街道突兀的一震,磚石縫隙之間的灰塵全被震蕩彈射到半空,在光線之中旋轉飛行,街道旁邊的溪流中炸起十幾道白浪,四大聖僧發出四聲音調不一的慘哼,不分先後的飛了出去,劃過高高的弧線,從周圍人們的頭頂上飛過,砸在四面的牆壁、屋簷下。
待浪花落下,眾人剛才恍惚的視線變得清晰, 只見禁衛軍的包圍中只剩下兩個人。
梵清惠臉色慘白,還保持著持劍直刺的動作,劍尖停在楊廣胸口前方三寸處。
“呵~”楊廣呼出一口白氣,眉眼帶笑,四肢百骸盡是一股舒泰的感覺。
先戰宋缺、石之軒,再鬥這佛門五人,刻意營造的壓力之下,真氣凝粹,黃天大法已經重回極致的第九重境界。溫熱的氣息浸潤著他的每一寸骨骼,每一塊肌肉。全身上下的筋膜毛孔骨頭甚至五髒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欲盛則盛,欲寧則寧,全身通透,如若無物。
這種仿佛跟虛空交融的感覺,輕松到不可思議。
從他當初二十多歲的時候修成黃天大法第九重之後,到他破碎虛空的近十年之間,他都是生活在這樣的狀態之中,一朝突然穿越到現在這個軀體裡面,肉身跟不上靈魂的強度,那感覺就好像是讓一個普通人全天候的穿著全身式鋼鐵盔甲,很是憋悶,無論是怎麽使勁,都有一種無法把力氣用到正確位置的感受。
幾個月的時間,直到如今,他才有一種枷鎖盡去,漸複舊觀的舒爽。
楊廣舒了這口氣,梵清惠手忽然一抖,好像渾身力氣都被抽掉了,那把古劍從劍尖開始迸裂,碎片掉了一地。
叮叮當當之間,在周邊眾人驚愕茫然的目光中,梵清惠跌坐在冰冷的石磚上,她鼻孔血流不止,在慘白的面部皮膚上顯得有些驚悚,針刺般疼痛的耳朵裡傳來朦朧失真的聲音。
“這四個和尚改為監禁五十年,梵清惠,一直關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