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過陛下厚愛,不過草民只是一介鄉野閑人,若為官,必定要勤於事務,實在不能勝任。”孫思邈婉拒。
楊廣淺淡的笑著,並不多勸,只是說道:“孫神醫之前接到聖旨的時候,應該也接到了我另備的一封信吧。”
孫思邈壽眉微動,從懷中取出了一張信紙,道:“這信上面並沒有任何事件敘說。似乎是一些與道門經典有關的語句,只是從未存在哪本前賢著作中看到過,不知陛下給草民這封信是什麽意思?”
楊廣說道:“孫神醫當真不知道這上面寫的句子是出自什麽地方嗎?”
“煉已明之性,以有投無,以實灌虛。虎向水中生,龍從火裡出,龍虎相搏,猛烹極煉……”孫思邈念叨了幾句,忽而一笑,道,“草民想起來了,這似乎是當年天師道教主孫恩的手冊中記載的一些東西。原來陛下也對這些道門前輩的筆記感興趣,只不過那些手冊該是孤本才是,草民幼年得見,不知陛下又是從哪裡看到的?”
“直說黃天大法不就好了。”楊廣一步步走下禦階,道,“我從哪裡看到黃天大法,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因為黃天大法的淵源,我很早就對孫神醫留心過,當然也明白孫神醫的心願不過就是研究醫藥,治病救人,分明一身武功,卻從來不展露半分,也是怕攪入江湖紛爭,壞了清淨。不過,寡人可以承諾,即使你在朝為官,也不需要你履行大夫以外的職責。”
韋公公能看出楊廣深不可測,是因為楊廣再把功力恢復到黃天大法第六重之後,沒有刻意隱藏,而孫思邈則一直收斂著自身氣息,韋公公一路同行也沒能看出半點破綻。這種收斂氣息的行為,沒有半分刻意,顯然已經是天長日久,成了習慣了,也說明孫思邈早就不準備介入江湖事了。
孫思邈還要拒絕,楊廣又說道:“且聽我說完。也許孫神醫覺得不能在民間為各類尋常病人診治,就無法積累更多的常見疾病行醫經驗。這一點我不可否認。但是入朝為官的話,你的行醫之志,也可以得到更多的便利。比如說,最近寡人向將作監提議,改良了印刷術,孫神醫如果願意為官,你所編寫的記錄各類藥方病理、治療經驗的書籍,可以成為這改良後的印刷術第一次實踐之物。”
孫思邈略顯詫異,道:“陛下的意思是?”
“意思是寡人會全力支持你的醫藥研究,並且將你的醫書印刷分發到各地官衙,讓他們則選當地有德望的大夫、有上進心的學徒學習,並且嚴格把控百姓就醫的價格。”楊廣已經走到了孫思邈面前不足兩米處,笑容更加清晰,“個人之力終究有限,普傳天下,才能普濟蒼生,孫神醫意下如何?”
其實這個時代,隨便一個有特效的方子,都有可能被某些大夫當做傳家寶一代代的流傳,如果旁人覬覦了,恐怕就是生死之仇,楊廣開出的條件對他們是避之不及的毒藥。
但是對於孫思邈這樣真正能夠以一生來踐行大醫精誠的醫者來說,楊廣所說的事情,才是真正能夠將醫學發揚光大,救下更多病患的正途。
這樣的條件,他……無法拒絕。
“陛下居然有此大仁之心,實在令草民汗顏。”孫思邈從椅子上站起來想要行禮,又被楊廣虛虛一托,他也不堅持,隻道,“草民願意留在紫微城。”
“好。”楊廣說道,“印刷醫書的事情我已經跟將作監那邊吩咐過了,孫神醫何時整理好了醫書,就可以送過去,
開始印刷,初始印刷數量是三萬冊,如果神醫有需求的話,也隨時可以追加印刷數,或者追加印刷內容。” “謝陛下恩德。”孫思邈再次一禮。
楊廣說道:“神醫遠來,是否感覺疲勞?”
孫思邈搖搖頭,說道:“老夫身子骨還算康健,既然接下了官職,想必也要盡早為這城中的某些國之棟梁觀診,如果有什麽急病之人的話,陛下盡管吩咐就是。”
“哈,倒確實有這麽一個人。”
楊廣朝殿外喝道,“來人,備架,往楚國公府一行。”
片刻之後,楊廣和孫思邈進入了雕梁畫棟,廊腰縵回,華貴之處幾若仙宮的楚國公府。
楚國公楊素,能文能武,是隋朝的開國元老,也是皇親國戚,更關鍵的是,在當初楊廣還是晉王的時候,他就是跟楊廣一系的,所以楊廣登機之後,他的權勢和威望更大。
可是自古以來,位極人臣,功高蓋主,都是兩朝元老的大忌,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楊素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刻意營造出奢侈享受的形象,甚至在民間有他早上蓋房子,晚上拆了重建的流言,用這種手段自汙,希望能夠自保。大概兩個多月前,楊素染了病,暴君楊廣一方面派出太醫去為他診治,一方面又經常獨自詢問太醫楊素的病情,希望楊素能早死。
楊素聽到了一點風聲,於是不敢吃藥,拒不配合看病,只希望自己就這麽死了能夠保全他兒子楊玄感等人。
一個多月前,現在的楊廣穿越過來, 處理了一大批在正事上沒什麽用的諂媚臣子之後,念及楊素能乾,曾經重新下旨安撫楊素,要太醫盡心的為他診治。
可惜這病拖久了,積重難返。原本那些太醫是不敢治,現在真就是治不了了。
楊廣召見孫思邈,一是為了從孫思邈的醫書開始改善一下這個時代百姓的醫療水準,二是為了看看這位師門圖冊中的四代祖師,三就是想請孫思邈來看看楊素到底還有沒有得治。
進入了楚國公府的寢室之後,楊廣免了臥病在床的楊素的禮節,楊玄感攙扶著楊素,坐了起來。孫思邈上前,望聞問切一套流程,而後撚著胡須,沉吟不語。
楊玄感心裡雖然已經沒抱什麽希望,卻還是問道:“如何?”
“哦,能治。”孫思邈提筆開始寫藥方。
楊玄感一愣,連忙追問道:“孫神醫真的能治好父親?”
“嗯,老夫有九成把握。”孫思邈平淡一語,筆走龍蛇,沒有半分停滯。
不說十成,只是自謙加上做慣了大夫的嚴謹,實際上就是百分百能治,剛才之所以不說話,只是覺得這病像是從小病拖到現在,硬拖成這個樣子的。憑楚國公的條件,卻把小病拖成重病,讓他覺得有些奇怪而已,不過醫有醫德,他也不會問這些無關的東西。
只在幾個呼吸之後,孫思邈就放下了筆,吹乾墨跡,說道:“照方抓藥,一日三服,相隔至少兩個時辰,煎藥的時候,用文火將三碗水煎成一碗即可。子時我來行針灸之術,約莫有半個月,病情就可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