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刀光,在傅采林他們眼中是刀光,在那些高句麗的士兵眼中卻像一道橫向的閃電,他們根本看不出這一道光芒起自何處,只能感覺到前方的天地一瞬間都被照亮,在眼睛裡留下一道久久不去的痕跡之後,又瞬間變暗。
兩眼還沒有能夠適應這一種明暗的變化,劇烈的痛楚就在一瞬間摧毀了所有的意識。
三千多名高句麗士兵的屍體灑落各處,他們的鐵甲長矛,根本沒有辦法保護他們只能隨著軀體一起斷成兩節,傷口處是大片的焦黑,沒有血液流出,只有仍然不斷傳出的吱吱炙烤之聲,還有比煙霧傳遞的更遠的焦臭味道。
其實天位高手,如果全力出手的話,一刀之下完全可以覆滅數萬大軍,而了戰場的人,從來不需要憐憫,宋缺本身也不會是那種對於殺敵有心理負擔的性格。
之所以這一刀隻殺了三千兵甲,是因為大軍之中有一口銅鍾托起,抵消了一部分刀光力量。
無相法王現在的面目是一個劍眉星目,英姿勃勃的年輕人,不過眼神之中有一股桀驁不馴,窺探王侯的野心戾氣,他手托起的那口鍾,是在個任務世界得到的秘寶,名為鎮魂鍾,也是他真正最趁手的兵器,只不過次動手的時候,對祝玉妍沒必要使用,對楊廣又沒機會使用,到此時才終於拿了出來。
空中,與石之軒過了一招的傅采林落下,身邊是滿地的屍骸,鋪滿了道路,壓過了野草,還有一些飛到了林子裡,掛在那些枯樹。
傅采林雙眉一軒,神情憤怒,眼神中盡是悲憫,不過在轉瞬之間,這些憤怒悲傷的情緒就全部收斂起來,只有一點對於生命消逝的惋惜。
另一邊,石之軒落在了宋缺身邊,左手負在身後,右手略微提起在小腹的位置,衣袖掩蓋下的左手皮膚有很多細長的傷口,雖然沒有血液流出,似乎傷口不深,但是看著就好像整隻手掌已經支離破碎,手指,掌心,骨頭,血肉,宛如全部失去了生機,像經歷了多重處理的標本一樣,只是簡單拚接著,卻又偏偏連接在活人的手腕,殊為可怖。
“他果然比寧散人強,而且強的多。”
關於傅采林他們可能會吸收高句麗萬民信念,這一點,楊廣也有跟宋缺、石之軒他們提起過,讓他們有了一些心理準備,不過剛才一交手,石之軒心中還是有些吃驚。
傅采林一招之內勝他一籌,那種高明的地方並不是在於操控的天地之氣多出了多少,而是心念變化,到了常人根本無法理解的繁複程度,那股劍意,宛如江海長流,每一滴水都有不同的軌跡,給石之軒的感覺,甚至跟當初終末旅行世界中楊廣那雪停一掌有些相似。
宋缺聽了,並不回答,手中長刀一旋,刀尖觸地,手腕一拖,刀刃就在地切出了一條三尺余長的痕跡。
這條痕跡延伸到盡頭,大刀抽離地面的一刻,刀痕兩端忽然迸裂出長長的裂縫。
這裂縫蔓延的速度,簡直像是兩條貼地遊行的惡蛟狂龍,所過之處,大地崩裂出兩米多寬的溝壑,向左延伸四五百米,直至山腳下,又朝著山體延伸近百米,向右的延伸則正好從兩山之間的谷地穿過,蔓延了近八百米長。
宋缺立在裂縫一邊,後方的大路,有了六匹健碩良駒,拉著皇帝車駕行來,楊廣坐在華蓋之下,左手持杯,右手倚劍,六馬停步之時,他剛好把最後一口琥珀似的剔透酒液傾入口中,隨手扔了杯子。
駕車的是祝玉妍,從禦者位走下,嫻靜立於一旁。
宋缺向前一步,跨過了那條裂縫,長刀斜指路面,朗聲道。
“陛下有令,爾等今日當死於此界之前。”
高句麗的軍隊之中,能聽得懂漢話的人其實不多,但是剛才一刀之下,三千同袍喪命,千米裂縫崩現,已經讓剩下的這些兵馬生出了一點畏懼,此時聽到聲音,竟然不由自主的同時向後退卻了一步。
十萬大軍齊退,周邊山峰似乎也隨著一振。
“你們侵入高句麗的國土,還要如此大放厥詞。”
傅采林在遍地屍骸之間踏步,他所走過的地方,地的屍體都自然地避讓開來,氣勢雄壯,分毫不弱於宋缺,周邊山林草木,仿佛被只針對植物的狂風所壓製,全部朝著宋缺他們那邊傾倒過去,後方大軍心頭畏懼漸漸被撫平,士氣高漲起來。
可是在向前走的同時,傅采林卻暗中傳音給身後的各大將領,要他們立刻撤退。
這片地方現在沒有大隋的軍隊,一旦動起手【】來,什麽刀光劍氣飆射過去,死傷的全都是高句麗的人馬,情勢不妙。
然而他的傳音卻如泥牛入海,在半空中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攔阻。
傅采林心中一沉,幾乎想要回頭怒視時彼岸。
他知道時彼岸一直以來的作為,實際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高句麗如何,並不放在他心,可是雙方的利益現在應該是一致的,他不明白時彼岸為什麽要阻攔。
可是事已至此,也絕不能跟時彼岸翻臉。
奕劍青光一閃,傅采林主意打定,身湧起一股幾乎肉眼可見的不定形氣流,直衝雲霄,霎時間風雲變色,忽暗忽明。
他劍指楊廣。
“今日應當留命於此,祭奠高句麗萬千亡魂的,是你們。”
一劍所向,如萬夫所指,就連四周山峰也有一種要傾壓過來的感覺,十萬大軍漸生澎湃之情,不過石之軒等人一個個不為所動。
反正大隋這邊現在只有四個人,楊廣也懶得跟他掰扯什麽自古以來,左手輕輕揮了一下,道:“去殺吧。”
宋缺、石之軒、祝玉妍,一股淬厲刀光,一道幻魔身影,一尊飄渺仙姿,凌越長空。
大軍中,時彼岸點頭致意,無相法王和朱門殺出。
出自《仙鶴神針》世界的歸元秘籍,四海音波功,催動著鎮魂鍾一響,一圈圈肉眼可見的音波就像是排列呈圓柱狀的中空環形轟擊過去。
祝玉妍雙袖之中飄帶如龍,撕裂音波,卻感覺一股酸麻震蕩襲心頭,忽然之間就五味雜陳,千絲萬縷的心念,舊日的愛恨情仇一股腦的湧現。
她眼中似乎含著數不盡欲說還休的怨恨與懷念,飄帶動作也慢了一瞬,無相法王手裡的大鍾無聲轉動,蕩開飄帶,飛躍高空,朝著她罩了下去。
大鍾遮擋了無相法王和祝玉妍之間視線的時候,祝玉妍仰了下頭,眼中一點旭日般的金色光華閃現,融化了一切柔弱情緒,失去元陰的天魔所造成的境界缺陷,早已經被陰極陽生的妙論彌補。
她的心智,早不是這種手段就能動搖的。
壓著鎮魂鍾罩落的無相法王忽然覺得大鍾一顫,一隻素白手掌拍在了側面,鍾體翻轉,兩條飄帶如遊蛇一般,螺旋攀附,層層進擊,使得鍾體的震蕩停頓,鍾聲啞然。
“哈!”爆裂雷電蔓延大鍾,擊碎飄帶,無相法王雙手交疊砸下,擋住了祝玉妍一掌,又飛起一腳踢在鍾,蒼老與年輕的面孔瞬間切換,無形音波傳出,天地之氣紊亂,祝玉妍所掌握的天源力量,也受到壓製,暫且退後。
朱門撕掉兩手的衣袖,兩條褲腿也崩裂,四肢是一層層的鐵環。
這些鐵環是四星級的科技側物品,本身不具備什麽攻擊性,唯一含有高科技價值的是其中神經接駁系統,可以隨著朱門的神經電流調整鐵環的排序,把他想調動的鐵環送到最靠近手掌、腳掌的位置。
而隨著鐵環旋轉和順序調動,朱門可以用這些鐵環的痕跡在一分鍾之內組合出六十種不同的煉成陣,烈火,地刺,寒冰,分解,落石,岩漿……
他用這些力量應對著石之軒的進攻,暫時也不落下風。
傅采林橫劍擋下宋缺,忽然聽到身後山呼海嘯之勢。
那十萬大軍不知為何,居然神情亢奮,紛紛彎弓射箭,投矛揮刀,不知畏懼地湧向楊廣的車駕。
“時彼岸!”傅采林猛然轉過頭去,怒喝出聲。
那黑發的和尚正在軍陣之中閉目念經,任身邊人聲鼎沸,穿流如織。
“退!!”
傅采林回頭,傾盡全力的一劍,將宋缺震開,隨後劍勢一動,山川草木之間,似乎有一條條黑白線紋交織,半虛半實,勾勒出一個複雜無比的立體框架,如同千百張不具實體的棋盤從萬個不同的平面交接疊放著。
他飛身而起,揮出此生以來極盡輝煌燦爛的一劍,直取天元——楊廣車駕所在。
他要搶在高句麗這十萬大軍之前,擊殺,不,擊退楊廣就好。
六星級武道高手,極限狀態一刹跨越近萬米也未嘗不可,在傅采林面前極速放大拉近的景象中,周圍的一切仿佛都變得緩慢了。
那些衝刺的軍隊在他眼中就好像徹底的定格,飛舞的塵埃在陽光下靜止,空中每一縷風的流動,纖毫畢露,他甚至好像能夠看見聲音的傳遞,人們的呐喊,如同水面漣漪一般散開,而那些東西,都遠遠被他拋在後面。
在這樣首次體驗的超高速視野之中,傅采林看到前方那個坐在華蓋之下的身影緩緩的站起。
那個身影的動作,實際應該是非常快的了,因為在現在仿佛萬物都定格的狀態之中,他的動作仍然有普通人那樣的速度。
只不過在傅采林的飛身一劍面前就完全不夠看。
‘能成。’
傅采林心裡面剛閃過這個念頭,前方的那道身影速度就突然暴漲。
不,那不是速度暴漲,而是整個人暴漲了千倍萬倍。
什麽華蓋車駕全都不知道去了哪裡,四周群山草木仿佛也一下子離他有天涯海角那麽遠。
傅采林一時間眼花繚亂,眼睛無法適應這種快速的距離變化,竟然傳出一股生澀的痛感,染猩紅。
迷蒙泛紅的視野中,只見那人一拔身,成了一道頂天立地的瘦削黑影,在地平線的盡頭伸出了一隻爪子。
一伸出來,就從天邊來到了十萬大軍的頭頂。
霎時間,那隻魔爪撕碎了光明,莫可名狀的濃鬱黑暗從地平線的另一邊潮湧而出,鋪天蓋地。
傅采林感覺自己忽然闖入了一片純黑色的海嘯之中。
驚濤駭浪,漫卷八荒,呼嘯萬丈,天地無光。
什麽黑白線條,天元棋盤,奕劍青光,在那隻魔爪之下都被摧枯拉朽的擊毀。
天、魔、大、法!
傅采林倒飛出去,身後無數血肉之軀,鐵甲長戈,支離破碎,直到砸碎了千具鐵甲包裹的屍體之後,被閉眼念經的時彼岸伸手按在肩頭,於四色佛光暈染之中滑退了十幾米,才停了下來。
那隻掀起無邊黑暗的魔爪從天空中落下。
變成一隻剛直推出的溫玉淺黃色手掌。
轟!!!!!!!
高句麗十萬大軍,連人帶馬,飛的滿天都是,然後像是下餃子一樣,紛紛攘攘的落了好幾分鍾,砸在地面,溪流中,山石間。
極少數幸存者無力的哀嚎, 漸漸陷入了呆滯。
滿山遍野,皆是屍體,血水染紅了附近的幾座山頭,汩汩流淌下來,在山間匯聚成河流。
乾坤一片死寂,這裡仿佛已經是一片地獄。
不殺平民,憐惜無辜。但是踏戰場的沒有無辜之人,與故國為敵者,無不可殺。
楊廣是在前世那樣堪稱太平盛世的時代,也能把雄踞南洋的魔門各派殺的絕了根,平靜搜集他們所有秘典的性子,他喜歡做好事,卻從來不是大善人。
“啊!!!”
傅采林發出淒厲的長嘯,綻放著青色光芒的長劍連連震動,一道道劍氣切割四面八方,狂亂如風暴過境。
天穹之,風急雲驟,應該已經被吸收煉化的心念煙海浮現,一尊與傅采林五官面貌一般無二的神像探出手來。
攬得漫天煙氣為劍,神像怒相提劍向隋帝。